难得听到她的真心话,宇文皓却开心不起来,阔步入内,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落座。
“王爷不是在听曲吗,怎么来这儿了?”青玥兀自荡秋千,声音随之高低起伏。
“双金说你找本王。”宇文皓随口道。
青玥诧异看了眼双金的方向,对方面无表情站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罢了,这是王府,他去哪儿都不需要理由,既然送上门,正好趁此机会帮自己答疑解惑。
遂停下秋千,问道:“兰夫人今日弹的曲子是何名字?”
“不知。”
青玥失望地撇了撇嘴,“您在里头听那么久都不问问嘛。”
“不在意。”
“真可惜。”改日她自己去问吧。
宇文皓似是读懂了她的心事,道:“你少跟她接触。”
“王爷放心,知道是您的宠姬,我不会总去打扰的。”
“她是姑母的人。”
宇文皓与生俱来的贵气,以及前世数十载九五之尊的经历,让他话语间的威严更添了几分。好意提醒脱口成了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命令。
此言何意?是说兰夫人虽为姬妾,但身份比她尊贵么?
“知道了。”
青玥嘴上硬撑着,心里已在盘算该何时去会一会兰夫人,谁让她天生反骨,越是禁忌,越忍不住探寻。
风乍起,落红成阵,翩翩贵公子临风端坐,花瓣乘风落于发梢、肩头,本应是赏心悦目的美景。
可惜花瓣亦被宇文皓身上的王者气度震慑,不敢轻易沾染他的衣襟,宁肯落地成泥。
青玥连声啧啧,道:“连花瓣都惧怕王爷。”
他反唇相讥:“本王瞧你就不怕。”
“自是怕的,奈何我这娘胎里带出来的性子太野,往往是人在前头闯祸,胆子在后头追。”
“你倒有自知之明。”
青玥调皮一笑,“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她脸上绽放的笑容如同春日阳光,宇文皓的面色依旧深沉如水,恰是这份率性天真,让他既喜且忧。
青玥瞧他盯着石桌上的海棠发呆不语,想起他曾摘过一朵别在自己发髻上,歪头问:“王爷很喜欢海棠?”
宇文皓捻起一朵,目光落在粉白花瓣上,海棠之韵,清雅不失艳丽。
前世他登基后,命人将这株海棠移栽到宫中,旁人误他爱海棠。连他自己也以为时常想念起云林苑,是源自对花的喜爱。
须臾才颔首,道:“恰似某人。”
何处无海棠,缺的是那段时光,那个人罢了。
曾经的云林苑,海棠树下,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儿,明明静坐无话,却构成时间最美好的一幅风景画。
彼时莫名的安心,后来苦寻数十载,再没觅得。
幸而,如今人与花同在,海棠依旧,岁月悠悠。
青玥不知他这么多心思经历,见状以为口中的“某人”是兰夫人,脑海中不自觉把平兰的容颜与海棠花作比较。
但她眼中的平兰过于平淡素雅,远没有海棠的妖娆,并不太像。
“想什么呢?”
“在想王爷口中的某人,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海棠花被他紧握进掌心,半晌,坚定开口:“你。”
青玥不以为意,“王爷又说笑,我顶多是根野草。”
长在旷野,生命韧性顽强的野草。
“……”
事实证明平兰的谏言半点行不通,同这丫头袒露心迹简直是对牛弹琴。
甩袖起身,道:“陪本王去用膳。”
说到用膳青玥亦觉出饿意,跳下秋千,跟在他身后出了云林苑。
失了颜色又皱巴巴的海棠花,重新回到石桌上,又被风卷落在地。
***
膳堂。
青玥一个劲埋头往嘴里填,丝毫不理会同桌用膳之人。
被忽视的王爷忍不住作弄的心思,明知故问:“账本看得如何?”
青玥刚塞一个糯米团到嘴里,闻言咕哝一句,含含糊糊的听不清。
“什么?”
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头也不抬道:“账本里头字儿太多,看得我眼花。”
宇文皓得意扬眉,“刚好磨一磨性子,一举两得。”
青玥抬头,嘴角挂着的米粒,显得有些孩子气,“就知道是故意拿账本为难我。”
宇文皓注视着她嘴角,眸中宠溺一闪而过,很快又板起脸来,故作严肃地说:“王妃分内的职责,晨起还在宫里信誓旦旦,现在怕难了。”
“食不言寝不语。”愤恨地将手中筷子握得更紧,埋头继续用膳。
宇文皓心中暗笑,不再言语。
青玥匆匆吃完,起身便要离去,却被一把拉住。
“干什么!”注意到他抬手的动作,青玥全身都在瞬间紧绷,防备地要抽回手。
宇文皓把人拉近替她揩去嘴角米粒,笑道:“这样往外走,丢的可是本王的人。”
指腹触碰唇畔的轻柔,使青玥脸颊微红,甚是别扭地拧过脸去,试图掩饰那抹难以言喻的羞涩。
宇文皓似乎对她的窘态颇为享受,不肯撒手,盯着她泛红的耳尖。
青玥感受到他炭火般的目光,心头如撞小鹿,不知所措。她轻轻挣扎,低声说道:“王爷,膳食已毕,我先告退了。”
宇文皓放开了她的手,道:“用完膳,是该说说账本的事了。”
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面对,“我只是暂代王妃一职,非学不可吗?”
“暂代”二字在宇文皓心头砸出一道坑,他按捺情绪,尽量平静地开口。
“本王要在前朝立足,身为王妃少不了同官眷贵人迎来送往,不了解王府事务,露了馅岂非坏事?”
此言有理,青玥无从反驳,闷闷不乐地出了膳堂。
一炷香后,再次出现在宇文皓跟前。
他正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和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倒像是他自带的光芒。
闻听脚步声,宇文皓掀起眼皮,懒洋洋瞥了眼一脸苦相的人。
“账本落在王爷书房了。”
他轻“嗯”应道,重新合上眼。
青玥抱着一摞账本从书房出来,香桃搬着板凳紧随其后,在青玥授意下,把板凳放在宇文皓身旁不远处。
小心翼翼地坐在下,将账本摊在膝上,眉头紧皱,指尖一行行划过,对照着看得煞有介事,时不时还念念有词。
一系列动作刻意的紧,宇文皓想不注意都难,故意假装不知,想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玥终于忍不住,拖长语气“咦”了一声,说:“这些账目似乎有些不对劲。”
宇文皓不理。
“王爷。”她只好凑近了轻唤。
宇文皓微睁双眼,“怎么?”
青玥指着两处账目,道:“你看这里,同一天的收支记录,这本上的与这本明显不符。”
“一本是私账,一本是公账,自然不同。”
青玥疑惑地抬起头,“私账公账,为何差额如此之大?难道您除了朝廷俸禄赏赐,还有见不得人的收支?”
宇文皓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反问:“很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天潢贵胄,有点灰色收入很正常。
青玥又翻了几页,再次捧起账簿到宇文皓跟前,状似随意道:“那这里,去年冬月这笔款项明明是为救济难民,为何记私账不记公账——”
“你是在求本王帮忙?”话尚未说完被打断,宇文皓侧过头,眼神犀利地凝视着她。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正意图——假装无意探问,一点点从他嘴里套话,难怪非要在他跟前看账。
小狐狸,鬼主意还挺多。
计划败露的青玥被盯得发慌,闷闷垂头,抿嘴“嗯”了一声。
宇文皓得寸进尺,道:“本王没听清。”
谁说只有大丈夫能屈能伸,青玥心一横牙一咬,提高了音量说:“求王爷。”
宇文皓嘴角微扬,淡然回答:“要本王亲自指点总得有所表示。”
青玥警惕地往后撤了身子,问:“王爷想要什么?”
“要王妃亲手绣一个荷包做谢礼。”
“我……”青玥想说不会绣荷包,能不能换一个,又怕换到更过分的要求,当即改口应下,“一言为定。”
约定达成,她自不必再待着做戏,起身把账本重新放回书房,朝宇文皓略一欠身,道:“您歇着,我去准备谢礼。”
***
走出正院老远,青玥问香桃:“你会绣荷包吗?”
香桃点头。
青玥激动地两眼放光,推着香桃往回走,边走边说:“太好了,你这就回去绣一个。”
“您不会是要拿奴婢绣的东西送给王爷吧?”
“真聪明!”
香桃“嗖”地从青玥手下钻逃,躲出去一丈远,委屈道:“不行的!”
“怎么不行,好香桃,乖香桃,你也不想看主子处处受难吧。”青玥轻声哄着,试图说服她。
“王爷要的是王妃心意,奴婢的手艺怎配得上给王爷用。”香桃拼命摇头躲避。
小小年纪犯起倔来比牛都犟,青玥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眼瞧着她眼泛泪花,摆摆手道:“好了,不帮便不帮,我再想其他办法。”
香桃吸了吸鼻子,说:“奴婢可以教您绣。”
“用不着,我出府一趟,不许你跟着!”青玥别过头,佯装生气,顿了顿,补上一句:“回来也不会给你带好吃的。”
“主子别生气。”香桃拽住青玥的衣袖,眼泪“啪嗒啪嗒”滚落。
“我不生气,那你肯帮我绣吗?”青玥看着可怜巴巴的人儿,做最后尝试。
香桃紧咬下唇,最终仍是摇头。
“真是被你气死了,小叛徒!”
青玥无奈叹息,在她脸蛋上不轻不重捏一把,不就是一个荷包嘛!她不肯帮自有别人帮。
“不许哭了,回云林苑等我回来。”
说罢,独自出了王府往醉花楼去。
兰夫人有话说:杀妻一时爽,追妻路漫漫,王爷慢慢熬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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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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