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影如墨，似是夜色里刮出的一阵风，“王妃，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宵禁。”
青玥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避开他的话不接，随手一指身旁的位置：“有日子没见影子大人，坐下来喝一杯。”
影子未动分毫，再次拱手：“请王妃回府。”
“我今夜不回府。”
与紫云饮酒畅谈，宿在一处是常有的事，如今被管东管西，委实不畅快。
青玥吞下两口酒，见他仍立在原地，脾气跟着酒气上涌：“你要复命就拿这话去，不去的话留下与我们同饮，别戳在眼前扫兴。”
影子极少左右她的决定，当下却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单膝跪地重复请命：“请王妃早些回府。”
冤有头债有主，知道是奉命行事，青玥不同他置气，只默默把怨气归到某位王爷头上，重重放下酒碗，道：“我说不回就是不回，谁定规矩不让我在外留宿，你让谁来找我谈。”
影子更不敢拿这话回去复命，气氛骤然凝固。
紫云见状，嘴角撩起笑意，视线在影子身上游一遭，道：“习武之人体魄是好，丝毫看不出月前受过重罚。”
此言一出，果然引得青玥疑问：“你受罚？因为何事？”
紫云抛个眼神示意影子自己讲。
“属下职责有失。”
紫云无奈摇头，台阶递到他跟前都学不会下，好人做到底，开口替他补充：“还不是冯府出事那晚，他听你话回去报信，没尽到保护之责。”
“王爷真为此事罚你啊……”青玥眸光闪动，语气软下来，“这些时日你在养伤？”
“是。”
果然。
青玥苦笑，最近觉察不到影子的存在，居然还以为是宇文皓撤了监视。
“别跪着了，伤得很重吗？”
影子起身的动作一顿，“已无碍，谢王妃挂怀。”
纵然心软，青玥仍不愿就此妥协回府，想了想，说：“王爷命你护我周全，我今夜哪里也不去，只待在姐姐这里，没有性命之忧，他再怪不得你失职。”
紫云抢先接道：“别，见识过王爷发火，我心有余悸，可不敢留你。”
话里半是打趣，青玥毫不示弱侃回去：“姐姐莫不是有别的约？”
话音未落，堂前大门被叩响，紫云起身开门，影子则隐入后院。
门开，一道笔直的身影徐步而入。
青玥满眼诧异看向来人：“崔大人？”
崔平见灯光亮着敲门，不妨此时还有旁人在，见到青玥同样一愣，随即拱手施礼：“见过王妃。”
“崔大人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崔平跟着紫云走近桌前，将手中之物轻轻置于桌上，“先前答应给山风兄的上品徽州墨。”
青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山风兄是谁。
紫云男装化名沈岚，岚字一拆为二可不就是山风嘛！
“果然不凡，”紫云拿起一块墨端详，一改方才的眉眼含笑的女儿态，压粗声音道谢，“有劳安之兄，这么晚还跑一遭。”
崔平颔首：“举手之劳。”
青玥视线在二人身上打个来回，直盯着紫云坏笑，“此处偏离街市，眼见宵禁，崔大人还特意跑来送墨，真是好一副古道热肠呐！”
面对打趣，紫云一副坦然模样，但笑不语。
崔平一板一眼道：“知己之谊，理当如此。”
青玥极力憋住笑，点头附和：“崔大人所言极是。”
崔平的目光同样在青玥和“山风兄”身上徘徊少许，道：“本是散值后就来的，王爷留在下过府叙事，因此迟了。”
紫云意味深长地看了青玥一眼，笑道：“难怪。”
青玥指尖轻点着碗边，撇撇嘴拿鬼脸回她。
崔平看不透二人间的关系，但出自哪种立场都知道这个时辰放她俩独处不妥，遂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想必王爷也在寻王妃，在下送王妃回府。”
得，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青玥无奈叹气，可看样子崔平不知紫云女子身份，试图另寻说辞拖延：“王府与崔大人的居所恐不顺路，不劳崔大人相送，你先行，我再同沈老板说两句话便走。”
“无妨，在下的长随脚力极佳，让他先行去王府报信，如此可在半途遇上来接王妃的人。”
“崔大人还真是——思虑周全！”青玥皮笑肉不笑回应。
近墨者黑，但凡跟宇文皓沾边的，都不让她顺心！
……
如崔平所料，王府的小厮果然抬着轿子在半途迎上，青玥同崔平别过，转身步入轿中。
轿内幽暗，夜色中只余轿夫沉稳的脚步声。
方才一路走来经风吹得酒意上头，青玥斜倚轿壁，身子随着轿身轻晃而摇摆，好似一只昏沉的猎物，装在笼子里送往某处。
香桃焦急地守在王府门前的石狮子旁，远远见到轿子激动地扑过来，“您这么晚不回府，奴婢可担心坏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青玥说完还伸开胳膊，原地转一圈向她证明。
怎料醉意使然，转圈时不留神脚下，踉跄了几步，幸得香桃眼疾手快扶住，这才闻到她身上有酒气。
“您喝酒了？快些进去，奴婢给您备解酒汤。”
香桃扶着青玥，边走边轻声责备：“王妃也真是，在外怎能随意饮酒。”
青玥笑得有些迷离，拍拍香桃的手背：“你再啰唆我也不喜欢你了。”
香桃连忙绷紧嘴巴。
二人一路无话，很快来到王爷居住的正院。
寝殿门掩着，透过窗纸只见到几盏烛光摇曳，在宇文皓就寝时一贯留亮光的位置。
“王爷歇下了？”青玥猛然驻足，醉意散去几分。
香桃一直守在府门前等，不知晓院里情形，只好摇头。
青玥以为，照宇文皓的性子，此时院中不该如此安静，又想起白日他说“不必了”，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不寻她也不等她的意思，是不再同房吗？
凉风吹酸了鼻头，青玥用力揉了一通，“回云林苑！”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月光如水，洒落满地银霜，照着通往云林苑的路，青玥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这样也好，省得她再费心思！
疲乏席卷全身，沐浴更衣后，青玥一溜烟躺上床榻，将被褥拉至颈间，合上眼就要睡去，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榻前。
落步很重，不是香桃。
“把醒酒汤喝了再睡。”低沉嗓音透着凉意。
青玥偏不应，紧闭双眼装睡。
脚步声远了一阵，清脆的碗盏轻放声后，再度靠近，接着身侧位置微不可察地一沉，冰凉的身体挤进被褥，贴了上来。
酒意流窜，加之刚热水沐浴，青玥浑身发热，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一颤，本能地往里缩，阒然睁眼瞪他，忿忿道：“王爷来做什么？”
“睡觉。”
宇文皓就着她腾出的位置躺下，手臂环过她腰间，紧了紧。
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躲是躲不过的，于是就坡下驴，同他讨价还价：“睡我的榻不能再同我置气了！”
宇文皓笑着反问：“本王何时同你置气了？”
青玥语塞，嗫喏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收回喜欢你的话！”
“晚了，覆水难收。”
“那好，从现在起，我不喜欢你了！”青玥气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往外蹦。
“本王想听的绝口不提，不爱听的倒是张口就来。”宇文皓闷哼一声，咬着她耳垂厮磨。
他从未如此患得患失，不甘心地要让她也尝尝滋味，拿着对付外头的手段耗，然而一切手段在她跟前都显得无力，没几天已忍得心神俱疲。
宇文皓松了力道，把头埋进她颈窝，低哑道：“说句你不会离开本王就这么难？”
恍若哀求的一句，像蜜蜂震动翅膀落在心头，蛰一下，刺痛中带着麻痒。
“记得某人曾经嘲笑我笨，会相信口头约定。”
口头约定不过是空言，改变不了什么，可人心偏就吃这一套，他想听。
沉默片刻，宇文皓眼角弯了弯，浮出耐人寻味的笑，“的确信不得。”
***
此次清查京中弊病，皇帝对宁王这位弟弟的委任一如往常，只给虚衔不给实权，意在架空他，以防尾大难掉。
三司六部和大大小小各衙门，全都遵循既定流程照章办事，宇文皓空有亲王身份和总督名头，无法直接发号施令，既不能调动一兵一卒，更不能提拔降黜任何一名官员。
宇文皓心知肚明，不能直接干预，便在暗中布局，借力打力。
每日上值时，他背着手在六部值房挨个转，每到一处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闲坐饮茶，饮足两盏便起身，换向下一处。
官员们不明其意，个个战战兢兢，尤其他在时，深深埋头于手中事务，连同僚间基本的议事沟通也尽力免去，生怕露出破绽或引他注目。
即便是因大长公主关系和宁王沾亲带故的兵部，也无人敢轻举妄动，生怕触了霉头，偶尔抬头，眼神交汇时，匆匆避开。兵部尚书陆荣也仅仅在他来去时寒暄一二。
唯独户部例外。
每每宇文皓到户部，必定和谢淮聊足两盏茶功夫，从茶叶聊到逸闻，甚至聊无可聊还要赞几句天气。
户部一应官员如坐针毡，没几个蠢到真以为他们是妹婿和大舅子关系好。
这日来谢淮照旧备好茶点，宇文皓却迟了半炷香才晃晃悠悠踏入户部，一番虚礼后落座，宇文皓先行开口：“本王临出门被绊住脚，劳谢大人久候。”
眉梢轻扬，轻快的语气里盛满欣喜。
“王爷言重。”
几日接触，谢淮纵然揣摩不出他的心思，也明白这笑容不简单，因此回得很客气，并不接话细究何喜之有。
宇文皓端一路的话溢在嘴边，岂肯咽回去，遂道：“令妹太过黏人的毛病，可是自幼便有？”
谢淮：......
顶着宁王“求知若渴”的目光，谢淮呷一口茶，回道：“小妹自幼独立，很有自己的想法，下官未曾察觉她有此习性。”
宇文皓很是认真地思索一阵，不无骄傲地得出结论：“看来她对本王与对旁人不同。”
女鹅：太难哄的话就不喜欢了！
王爷：【不怀好意】嗯~空口白牙的确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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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你心上人黏着不让我上朝~
女鹅：请苍天，辨忠奸！！！
作者：不用请苍天，下一章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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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完第一个版本又删了，虽然不影响走向，但女鹅行为有点脱离人设，毕竟她喜欢王爷，但更喜欢自由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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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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