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陈繁从外走进明月斋：“王爷，方才莫公公身边的小木子来传话，问王爷王妃明日是否有空，陛下想跟王爷王妃吃顿家常便饭。”
算上大婚前的三日休沐，明日，褚青晏的半月假期就届满，他昨日已经递折子进宫，请父皇准他后日起正常当值，父皇准了。
父皇今日派人来问，而非直接下口谕，还特地强调是家常便饭，是不想给小夫妻俩压力。
父皇定是想知道他们夫妻二人这十余天相处得如何，耳听为虚，他要亲眼见见。
褚青晏有些犹豫，他虽不觉得自己与王妃的相处有什么问题，可他们如今的关系定是远达不到父皇想见的亲密。
可若是不进宫吃这顿饭，指不定父皇要怎样想呢，往后更难安生。
还是去罢。
“你去清松堂问问王妃是否方便，另外，将偏院主屋收拾收拾。”
陈繁忍不住多嘴：“王爷您要住去偏院啊？”
偏院在王妃嫁入王府之前，王爷就已经下令收拾过一回，添置了些家具，搬进去不少王爷爱用之物，但王爷大婚后，即便不宿在清松堂，也是待在明月斋，还未踏足过偏院。
“嗯。”褚青晏本还没下定决心搬入偏院，只是看这些日子的情形，王妃显然是怕他，那他另居别院，也好叫她安心。
陈繁很快带了信儿回来：“王妃说她方便，另外，王妃还邀王爷今晚共同用膳。”
清松堂内，洛玖卿正仔细描妆。
夭英见她已经同一个姿势在铜镜前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了，更令夭英费解的是，她觉得洛玖卿一个时辰前跟一个时辰后，根本看不出分毫差别。
洛玖卿放下描妆的手：“夭英快帮我看看，这个妆面怎么样？”
夭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摇了摇头：“没瞧出跟娘子平时有何分别。”
听见这样的回答，洛玖卿非但不生气，还很高兴：“看不出分别就对了，王爷知我朴素，平日里都不描妆，若是突然浓妆艳抹，那才奇怪呢，就是要叫王爷看不出差别，就只觉得我变好看了就行。”
洛玖卿对镜赏了半天，左半边脸堪称完美，可右颊的疤痕太突兀了，实在无法降低存在感，她叹一口气，还是将面纱挂在耳后，遮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顾盼生情的水润眸子。
“夭英，我要你备的东西呢？”
夭英从红木月牙桌上提了月白玉壶搁在她面前：“我问了好几个王府下人，他们都不知道王爷爱喝什么酒，张总管给我取了这春仙酿，说是御赐之酒，别有一番风味。”
洛玖卿揭开壶盖闻了闻，果然醇香，她拆了包迷药倒入酒中，晃动瓶身摇均：“这醉人散，混入酒中能完全掩盖气味，发作时效果与醉酒无异，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呼呼大睡，绝对察觉不到异样。”
“阁里有这样妙用的迷药？”夭英奇怪为何自己从来不知道。
洛玖卿笑的得意：“栾素独创的。”
“栾师傅这么厉害，理应入千杀阁制药门，做药师。”
“制药门的门主也是这般想的，栾素嫌他太黏人，不肯去。”
夭英震惊：“栾师傅跟宋门主是恋人？”
洛玖卿摇了摇食指：“不，是栾素单方面睡了宋门主后始乱终弃不肯负责，宋门主死缠烂打被栾素告到了阁主面前，阁主勒令宋门主不许再找她。”
夭英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看上去憨厚稳重的宋门主竟还有这样的故事。
“这故事的狗血程度还排不上栾素玩弄男人战绩的前三呢，没什么好惊讶的。”洛玖卿笑她少见多怪。
晚间，褚青晏进屋后，夭英和春枝一众人等都退了下去。
屋内提前燃了香，浓郁的晚香玉花香暖甜熏人，屋内的灯未全部点亮，影影绰绰中将从内室出来的人勾勒得模糊。
王妃已经拆了发髻，绯色锦缎中衣外罩着广袖薄纱外衫，腰间一盈握，莲步袖翩跹。
洛玖卿走到王爷面前，矮身行礼：“王爷，昨日是妾多有误会，今日特摆下酒席，向王爷告罪。”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低头时，一缕乌发从后颈滑落至身前，黑色发丝间，白腻的肌肤隐约可见。
褚青晏突然觉得有些热，他松了松袖口，朝旁跨了一步坐下，盯着满桌菜肴：“王妃不必在意，吃饭吧。”
洛玖卿没有走到他对面落座，而是就近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执玉壶替自己和王爷各斟一杯酒。
洛玖卿端杯：“王爷，妾先自罚一杯。”
她还未仰头，眼前突然多了一只玉骨冰清的手，修长手指轻巧从她手中夺下了酒杯。
“王妃心意我已知，酒就不必喝了。”
洛玖卿双手跟上，坚持握着酒杯，触碰到王爷的手也浑不在意：“那这杯我敬王爷，多谢王爷这些日子的照拂。”
王妃的手似有若无地蹭着褚青晏的掌心，他窘迫地收回手，低眸看着自己眼前的酒杯。
他将酒杯推至一旁，另拿了两个干净杯子，斟上两杯茶。
“那就以茶代酒吧。”
洛玖卿蹙眉，又是以茶代酒？搞什么鬼，难不成褚青晏他不会喝酒？
可成亲那日她分明在他身上闻到了酒香。
“王爷不愿饮我敬的酒，可是不肯原谅我？”洛玖卿咬着唇，一湾清泉瞬间溢满双眸，泫然欲泪。
“我从未怪过王妃，何来不肯原谅，你不会饮酒，我亦不需你以酒来表达歉意。”
此人真是……她一句“不曾饮”，就让他这般看重，夫妻俩**饮一杯也不可以。
今晚这酒看来是喝不上了，洛玖卿看了眼自己新染蔻丹的指甲，至少，先将王爷留下吧。
两人沉默着吃饭，今日王妃似乎格外安静，吃饭也细嚼慢咽很是拘谨。
褚青晏觉得今夜的王妃有些不同，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同，若说平日里王妃娇怯柔软，今夜的王妃柔中带媚，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旖旎婉转。
吃过晚饭，褚青晏便打算走，平日他即便有公务要处理，也会留下跟王妃多说几句话，今日却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在这个屋子片刻也待不住。
“王爷，今夜也要走么？”洛玖卿跟着他起身，声音有些急切，眸光更是焦灼，透出想要他留下的期许。
“我在此，怕你睡不好。”她既然怕自己，那自己留下，肯定令她不安。
洛玖卿急得拽住了他的衣袖：“胡说，王爷不在时，我才睡得不好。”
“可是……”
洛玖卿藏在广袖里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她眼泪涟涟，怯怯地望了王爷一眼：“王爷可是嫌恶我出身低微，面貌丑陋？”
她怎么会这般想？
褚青晏直视她清明的眸光，替她拢了拢脸侧一丝碎发，面上神色虽冷，声音却尽量放柔：“你我二人的婚约，是我主动向父皇重提的，我怎会嫌你出身低微，至于面容，我并不觉得你丑。”
望着王妃那双含泪嫣红的眸，几乎深陷于那湾温柔，褚青晏别开眼，由衷地赞道：“你的眼睛，很美。”
甚至可以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
看人时眉目含情，顾盼间星光煜煜。
不知为何，洛玖卿觉得脸颊发烫，但她并没有被王爷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还说不嫌弃，若是不嫌弃，怎会成亲那么多日，同床共枕也有那么几次了，他却从来不碰她？
“那王爷今夜留下陪我可好？”
她拽着他的袖子不放，看起来是真的想要他留下：“好。”
“那我们睡觉吧。”洛玖卿松开他的衣袖，抱住他整条手臂，将尚在发懵的王爷拉进了内室。
他能留下陪她，她就这么高兴吗？
见她是真的开心，褚青晏松了一口气，相比不知为何被妻子讨厌，总归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躺下后，王妃倒是不像方才那样大胆，照旧缩在内侧面朝里睡着。
褚青晏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像是被人投入一颗巨石，激起惊涛骇浪，可偏偏始作俑者此刻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抱着他的手臂时，那异样的柔软是什么？她怎能如此大胆，又是邀请他饮酒，又是……主动拉他上床？
她就真的不怕，他对她做什么么？
面向里侧假装睡觉的洛玖卿同样煎熬，她须得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保持清明不至于睡过去，这一日她为练舞起得极早，此刻已经累极，又丝毫不敢动弹，生怕王爷正要入睡，被她的动静惊醒。
她数着熬着，就等他睡着，可身后的呼吸始终如常，并没有人入睡后卸下防备的气息。
褚青晏感觉到她浑身紧绷，他翻了半个身，面朝她侧躺，她的肩头明显一抖。
还是怕他。
他正欲起身，洛玖卿闭眼胡乱抓了一把：“王爷要去哪儿？”
褚青晏看着她抓着自己前襟的手：“我去罗汉榻上睡。”
洛玖卿睁开眼，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柔和温顺：“那王爷答应我，今晚不能离开。”
“我答应你。”得了他的承诺，他胸前胡乱抓着的手终于松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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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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