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玖卿将面纱下摆掀起，以手遮挡抿了口茶，杏眼微弯笑道：“小陈统领别紧张，我就是有些话问问你。”
“王妃尽管问。”陈繁也端着茶喝了一口，双手局促地抓了抓衣摆，憋着没敢说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谨记着有些话可说有些话不可说。
“王爷平日喝酒么？”
陈繁斟酌了一番，这是王爷的私事，且不是什么不能让王妃知道的，他实话实说：“不喝，王爷嫌喝酒误事，便是宫宴也只是沾沾唇，并不真的入口，王爷平日滴酒不沾，除了昨日为着陪好长辈，多饮了些，近日没有喝酒。”
洛玖卿就知道问陈繁是问对了人，都不用她追问，他就已经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小陈统领，你说话不老实，上个月初八还有大婚那日，王爷都是带着酒意回来的，这是近日没喝酒么？”
陈繁汗颜，想不到王妃将日子记得这般清楚：“……这两回都是事出有因，大婚那日王爷也只是同几位长辈喝了点儿，上月初八是为着公事。”
“王爷的酒量如何？”洛玖卿循序渐进，准备慢慢抛出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陈繁犹豫要不要说实话，告诉王妃王爷酒量极差这事儿，算是揭王爷的短么。
洛玖卿眉宇间显露些愁绪：“王爷答应要陪我小酌，但是醉酒毕竟伤身，我得盯着他点儿。”
“王爷自己有数的……”
洛玖卿佯装嗔怒：“他若有数，昨日怎会喝多？”
陈繁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昨日王爷怎么喝多了他都不知道，王爷从前院膳厅出来时还算正常，挥退了他与兄长，径直往后院去了。
昨日算不得王爷不得不喝的情形，许是王爷也没想到会喝。
“……一、一杯倒。”见王妃动了怒色，陈繁不敢再瞒。
“不能吧。”洛玖卿面露怀疑，“大婚那日，王爷饮的不止一杯吧？”
王爷的长辈、兄长，单是昭王爷、大长公主、太子这里便够三位，还有萧大将军、袁太师等德高望重，又教导过他的长辈，怎么也不止一杯了，那日他可不见醉态。
“遇上这样非喝不可的时候，王爷会提前喝解酒的汤药，顾大夫专门为王爷配的，须得饮酒前一个时辰内喝。”
洛玖卿心中冷笑，褚青晏那日与她拼酒果然作弊了，王爷靠的是提前饮解酒汤不醉，那便好办了，只要她出其不意跟他喝酒，随随便便就能放倒他。
洛玖卿继续问了陈繁几个王爷喜好的问题，以彰显王妃对王爷的关心在意，便让人走了。
*
王妃要赏人，春枝捧着木托盘送至她面前，上面陈列着一些寻常些的首饰。
宫里头赏下的东西不好随意赏人，这些都是京城铺子里买的，说是寻常，也要看是跟什么东西比，这些已经是寻常百姓见都难见的珍品。
洛玖卿早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些首饰，看见那朵无比夸张的金花蝶翅点翠坠珠步摇，才想起来这些是那日王爷心血来潮带她逛街，她随意选的。
款式极为夸张，买回来就被她搁置落灰了，洛玖卿想了想，虽是她不走心挑的，但也是王爷送的，随便给出去，日后王爷问起来不好交待。
要在寻常陪伴中让王爷对她动心，逛街倒是不失为一桩美事，买回来的东西还能触景生情，她此刻不就突然想起王爷了么。
洛玖卿放下步摇，默默将逛街列入预备要与王爷做的事情之一。
看着这些首饰，她还有了些别的想法，不由得噙着笑冲春枝道：“这些都收起来吧，我另有用处，你从我账上支些钱出去买些首饰，不必太贵的。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
今日王爷回的依旧较往日早，陈繁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悉数禀报，褚青晏召邵严来问湖心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繁和陈英守在书房外，陈繁小声对兄长说起今日王妃问的种种：“……哥，王妃对王爷可真是在意得紧。”
从前他也觉得王妃有些不配王爷，这可能跟王妃究竟是谁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王爷太好，但如今看来，王爷娶了王妃后回府都勤了些，看得出来王爷对王妃还是很在意的。
只要王爷觉得王妃好，何须在意王妃的外貌家世。
陈英瞪他一眼，责怪他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觉得其实王爷现在这样挺好的……”
陈繁难得没将话一股脑说出来，陈英却明白他的意思，王爷从前办差事太拼命了，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大理寺，除了公务，他几乎不将时间浪费在任何享乐的事情之上，并且无论打战还是抓人，王爷总是身先士卒，将最危险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如今有些别的事情牵绊住王爷，也好叫他分分心，而且有了王妃，王爷要做危险的事，王妃还能拦一拦。
褚青晏早就觉得王妃这大舅有些问题，听了邵严的话更是确信此人胆大包天，竟然敢觊觎王妃。
长辈为老不尊，他自然也不必客气，晚饭让厨房随意打发过去，他去清松堂陪王妃用膳。
细嚼慢咽吃完饭，褚青晏等王妃也吃完放下空碗才搁下碗筷，道：“明日，我来应付大舅。”
“王爷明日不用上朝也不用去大理寺么？”
“已向父皇告假。”
洛玖卿眉间微拧，面上一改平日里的温顺，肃容道：“王爷可是想用钱打发了他？”
不等他回答，洛玖卿别开脸叹气道：“大舅虽是长辈，可有一言我也不得不说，他在家里就是远近闻名的泼皮无赖，以银钱供养他，便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这不是个好法子。
“况且，我也不希望用王府的钱，给我们家的亲戚补空。”
洛玖卿纠结良久，终于还是怯怯地望向他，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咬着下唇道：“王爷，此事就让我自己来处理好不好？”
“你想如何处理？”褚青晏不是不愿让她自己处理，只是她平日对手底下的丫鬟都说不出一句重话，怎么对付这个大舅。
正如王妃所言，这个大舅是个泼皮，这样的人并不好对付。
“我也还没想好。”洛玖卿水汪汪的黑眸望着他，“说是要自己处理，但其实……我心中也没底，所以还想要王爷给我撑腰呢。”
洛玖卿绕那么一大圈扮演楚楚可怜，只为了借大舅之事，将王爷留在府中，只要王爷出不了府，定会将公务带回府中处理。
大理寺守备森严，她没法儿常去，去了也束手束脚，还容易露马脚，王爷若是将公务带回王府，她的机会便多上许多。
“你要我如何替你撑腰？”
洛玖卿展露笑颜：“王爷只要人在王府就行了。”
“好。”他在王府，自然无人敢放肆。
晚膳后，褚青晏看了会儿书，洛玖卿先沐浴，清洗干净后便上床榻靠里躺着，很快王爷也上来了。
洛玖卿听着身后窸窣的动静，直到身后的人平躺，床帐内才静下来。
她翻了个身，面朝王爷，左手从薄被下横伸，随意搁在他腰间，隔着些距离拥着他。
感觉到手下隔着里衣触及的肌肤起伏明显了些，褚青晏任她抱着，没说话也没动。
黑暗中，洛玖卿掀开眼皮，盯着眼前王爷的肩头，在他这，她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她始终感受不到栾素说的，一个男人为女人如痴如狂，肯将命都给她的状态，他对她的包容和予取予求，虽然也叫她有些动容。
但这还不够，他待她这样好，只因为她是他的王妃，换任何一个人来也一样。
她还远没有让他对她心醉神迷，抛却一切底线与原则。
他面对欢喜的勾引都能无动于衷，这人到底有多克制冷静。
要说他完全没有失态的时候倒也不是，千杀阁媚.药之下，他倒是也挺沉溺于那事儿的，洛玖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红裙少女英姿飒爽。
洛玖卿正摸索着想探.入王爷衣摆占占便宜的手顿住，她收回手翻身又转了回去，面朝内。
褚青晏娶她是为了查当年她家的案子，为此甚至放弃娶他心爱的郡主，而她在他身边却只是一味欺骗，利用他完成任务，他那样清正，她却总想着占他便宜，实在不像话。
洛玖卿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到如今还记挂着她家案子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呢。
她脑子有些凌乱，季玄的话和她对褚青晏那一丝歉疚，将她架在进退不得的地方。
身后的人突然动了动，从背后拥住她，微沉的声音传来：“睡吧。”
*
次日清晨，陈繁从大理寺抱回一堆案牍，刚从侧门走进，便瞧见一个一身黑的人影，“嗖嗖”地从王府屋顶上掠过。
陈繁目光随着那道身影转了半圈，进王爷书房时，与兄长聊起了此事：“沈大侠的功夫又见长了，我刚刚看他出门，王爷派他去做什么了？”
“王爷的事你少打听。”
陈繁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帮着兄长一块儿收拾。
洛玖卿晾了大舅和大舅母几天，只叫春枝将买回来的首饰送过去，吩咐厨房管好他们的吃食，无论他们去哪儿都有王府的人跟着，不叫他们闹出什么事来。
邓有福安生了两天，拿到王妃派人送来的首饰后，转手卖了便去京城赌坊豪赌，没几日便输了个精光。
青玉楼很快传来消息，洛玖卿要查的事情千杀阁来了回信，她的脚伤已无大碍，至少下地走路不疼了，约了柳香玉照旧在茶馆相见。
来的人却不是柳香玉，而是栾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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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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