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婉在湖边又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再见到沈琳琅,身上又冷得厉害,只好先回去再说了。
回去后才发现院门已经被关上了,只好砰砰的敲门。敲了好久才听到里面翠翠的声音,怯生生的问道:“谁啊?我们少奶奶已经睡下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燕婉哭笑不得:“你们少奶奶在门外呢!”
“少奶奶?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
翠翠连忙把门闩放下来,打开大门,燕婉兜头就冲了进去,带着一身**的水汽,把小丫鬟吓了一大跳。
“哎呀少奶奶,你怎么这样了啊……”
翠翠看着燕婉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了的样子,连忙搀着她进了屋。又张罗着把冯妈也喊了起来,烧炭的烧炭,弄热水的弄热水,小小的院子顿时闹腾了起来。
燕婉洗了一个热水澡,裹上厚实干净的衣服,坐在炭盆旁边被烘烤着,这才觉得渐渐的好了起来。
翠翠又开火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红糖姜汤,递到她手上。
燕婉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姜汤,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喝着。感受着火辣辣的暖意逐渐席卷全身,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翠翠在一旁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说是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没有说别的。
翠翠嘟嘟囔囔的说道:“少奶奶也太不小心了,这样的大冷天掉进湖里,那还得了?还好您年轻身子骨强健,换成个年纪大的人啊,怕是命都要去了半条了……”
“好啦好啦我以后会小心的,现在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我守着少奶奶吧,怕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不用了,我等会儿就自己睡下了。没事,放心吧。”
好说歹说,小丫鬟终于离开了,冯妈也跟着下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燕婉自己。
她怔怔的看着铜质炭盆里燃烧着的木炭,赤红的颜色,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湖泊上那一袭让她惊艳的血色长衫。
——就是,那颜色也让她觉得不安。
同样,只瞥到一眼的他的脸色,也让她不安。
那样的飘忽清淡,仿佛就像是快要消失了一样。
又过了一阵子,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天空上的那轮银月藏进了云层里,四周一片黯黑。
风吹过竹林沙沙的响着,那几乎已经是她听得习惯了的声音。
悄然走过竹林,她慢慢的走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里黑漆漆的,仿佛那夜那柔暖的橙黄色光芒,只是她的幻觉一样。
吱呀——
推门进去,她点起了油灯来。
淡淡光芒映照着房间,也照出了映在墙壁上的,她孤零零的影子。
“沈琳琅?”
“你在吗?”
“之前多谢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谁回应她,她仿佛是在唱着一出独角戏。
又等待了半晌,还是没有见到沈琳琅,她只好回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书房的一角,这才出现了一道虚弱苍白的身影。
那身影蜷缩着藏在暗影里,若有似无,飘忽不定。
艰难涩滞的声音,虚浮轻飘的响起,若有似无,宛如幻听一般的不真切。
“燕……婉……”
……
燕婉怀着失落的心情回到卧房里,裹着厚厚的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啊切……”
“啊切……”
一个又一个的喷嚏不停的打出来,枕头旁边擦鼻涕的草纸用了厚厚的一叠。
翌日,如同小丫鬟翠翠唠叨的那样,果不其然,燕婉感冒了。
这也难怪,谁家大姑娘大冷天晚上出去逛一趟撞见鬼还掉进水里,能不感冒的?
燕婉今天就起不来床了。
恰巧又遇上了阴雨绵绵的天气,身体又不舒服。在床上这么躺着,听着窗外雨打竹叶的沙沙声响,倍感无聊兼怅惘。
还好翠翠贴心,把炭盆烧得旺旺的,屋子里倒是不冷。
翠翠还拿了几个小橘子放在炭盆旁边烘烤着,借着烤橘子的清香味,驱散一些炭火的气息。
房里有炭盆就不敢把窗户关严实了,细棱格子窗半敞开着,可以看到雨中竹林轻轻摇晃着,青翠欲滴。
燕婉半躺着,靠在塞满玫瑰花瓣的大枕头上,手里拿着一本旧书翻看着,倒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翠翠走进来,替她掖了掖被子,问道:“少奶奶想吃点什么?今天可还水米未沾牙呢。”
燕婉只觉得嘴巴苦苦的毫无胃口:“什么都不想吃,罢了。”
“这可不行,不吃饭,身体没有滋养,这病更是好些天都好不了了。——不如我叫厨房给少奶奶做碗鸡丝面,撇去了浮油,放点菌菇下去,清清爽爽的,也不会腻。再来两样酸酸辣辣的凉菜下面吃,少奶奶觉得可还行?”
燕婉闻言笑了:“你既然这样说了,那就听你的吧。”
“好呢,我这就去。”
翠翠高高兴兴的出去了,燕婉笑着目送她离开,只觉得这小丫头十分可爱。
大半天的时间就这么躺在床上,吃吃饭,看看书,流逝过去了。
夜晚,翠翠和冯妈都回去睡了,这两间房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也还是有一点声音,燕婉能隐约听到后座房那边传来的两个人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倒掉洗脚水的声音,吱呀的关门的声音。
再然后,方才真的鸦雀无声了。
燕婉掀开被子起身,披上厚实的披风,悄然走了出去。
打开厚重的木门走到庭院里,雨已经停了,空气十分清新,充斥着草木的湿润气息。
燕婉循着旧路,来到书房门口。
照旧看到的是一片黑漆漆,那黯淡无光的窗户,让她的心底也变得冰凉起来。
推门进屋,她喊出他的名字:“沈琳琅?”
“沈琳琅,你在吗?”
“我……之前看到你那个样子,很担心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余音袅袅,没有谁回应她。
等了半晌之后,燕婉只好怀着失落和担忧的心情离开了。
毕竟这里寒冷,她病体未愈,不敢耽搁太久。
夜晚,一向睡眠质量良好,并不怎么做梦的燕婉,做了一个奇怪的……带点诡异凄丽的梦。
是安静无人的夜晚。
只有风在呼呼的吹着,吹动园子里的草木,簌簌的响着。
她看到自己鸾紫色的裙角,在碎石小径上如水一般的滑过。
不知道去那里,只是茫然的朝着前方走去。
遥遥的,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注)
幽幽的戏腔,飘散在黯黑的空气里,若有似无,断断续续。如同游丝一线,又像是快要消亡了一般。
循着这声音,她来到了一座高高的古旧的戏台之前。
台下空无一人,台上却有轻舞长长水袖的戏子一位。
孤零零的唱着,舞着,苍白水袖舞动,像是牵引着古老的时光。
她站定,朝着那戏子直直的看去。却见他恰好一个回眸,让她看到了他左边眼角下方一颗嫣红小痣。
……她突然模糊的想起,她的丈夫,眼角下方,也有这样的一颗红色小痣。
他的相貌本是偏于清冷那一挂的,因为这颗红痣,为他增添了几分妩媚。
让她想要轻吻那颗殷红如血的小痣。
如果他没有血色的苍白的唇也染上那样的艳色,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真的非常好奇,非常想要看看。
黑暗花园里的空旷戏台,上有一戏子,下有一观众。
她正欣赏着他的每一个回眸,每一次舞袖,每一个旋身。突然身后一冷,一条水蛇一样滑腻冰冷的手臂,缠在了她的脖子上!
冰冷潮湿带着腐臭味道的吐息,缠绕上她的耳朵与脸颊,那如同蛇信吐出一样的嘶嘶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不救他,就没有谁会来救他了……”
——啊!
燕婉无声惊叫,猛然睁开了双眼。再然后,看到了窗外映照进来的明晃晃的日光。
原来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抬起手摸摸额头,竟然因为刚才那个古怪的梦,出了一头的细汗。
不过还好,感冒的感觉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不打喷嚏了,鼻子不堵塞了,脑袋也不闷闷的痛了。
年纪轻轻的就是好,就算是生病了,也恢复得很快。
这个时候刚好小丫鬟翠翠推门进来,道:“少奶奶你醒了?现在觉得如何了?要是没有好转的话,最好是跟老爷说一声,请个大夫来看看。”
燕婉只道自己好多了,不需要大夫。
翠翠见她精神确实不错,也就放心下来,问道:“您是要在床上吃饭,还是出去吃?”
昨天一天,她都是在床上吃的饭。
“你端水来给我洗漱,我换了衣服出去吃。”
燕婉可不愿意继续赖在床上了,昨天躺了一天,骨头都酸了。
她收拾整齐洗漱干净,换了一套干净舒适的家常衣裙走出去。刚刚在饭桌边坐下,便听到翠翠来报,说是二小姐来了。
注:出自《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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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沈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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