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口立有一道倩影,杭述稳果然在等她。
听到动静,杭述稳一脸高深莫测地向她招招手。
仆妇心下更是紧张,手心隐隐沁出细汗,低眉顺眼道:“小姐。”
“哝,这个给你。”
杭述稳环顾四周,拿出两张银票。
仆妇大惑不已,手不敢接:“这是……”
“你家二小子不是帮我买了本书吗?这是他帮我跑腿儿的工钱。”
“这怎么使得,小姐,我不能要。”仆妇连声拒绝,情真意切地开口:“若不是夫人宅心仁厚,我一个连克三夫的寡妇哪能进府做工?二娃子帮您跑腿是应当的,这钱我万万不敢收。”
杭述稳听得不大高兴:“什么克不克夫的,生死有命,赖不着你,现在没多少人家还讲究这个。我给你,你只管就收着好了。”
仆妇却执意不肯要,话音中满是不安:“从府上到书店,拢共也就那么几步,我要是连这钱也收,成什么人了……”
她既如此固执,一时半会儿怕是拐不过弯儿。
杭述稳心念一转,灵活地转变了策略。
俏丽的小脸儿一抬,她随意地甩了下手里的银票,漂亮的杏眼中露出几丝不耐烦。
“小姐我可不是铁公鸡,他帮我做了事,我就得给他结工钱,而且只能多,不能少,不然以后就没人肯替我做事了。你若不收,来日坏了我的名声,谁担待得起?”
仆妇不禁茫然,显然被她的话唬住了,两只手捏住身侧的衣衫,颇为不知所措。
“小姐放心,我回头告诉二娃子,不让他说出去!”
“那可不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杭述稳一脸倨傲,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我不放心”。
如此这般,仆妇只得将银票收下。
“我替二娃子谢谢小姐。”
本朝邪事频发,鬼神之说甚嚣尘上。
仆妇是个可怜人,接连死了三个丈夫,被婆家视为不祥,一通棍棒赶撵出来,两个孩子竟也不要了。
她娘家穷苦,没什么人肯搭把手。
眼见母子三人再没活路可走,当娘的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去了河边,打算跳河一了百了。
时逢宋厘微上香路过,干脆将她留在府上做工。
仆妇家的二小子说姐姐已经入了乡学,家中很是吃紧,而他眼看也到开蒙的年纪了。
一个人养三张嘴,再交上两份束脩,勒紧裤腰带也过不成日子。
杭述稳听说后,总会隔三差五地找个由头让二小子帮忙做事。
仆妇含上一点泪意,杭述稳没说什么,转身去了杭百川的闻道斋。
*
此“道”非修仙隐士之道,而是“圣人之道”。
杭百川成日里念叨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真让他入朝为官,他又不肯了。
至于个中隐情嘛,爹娘瞒得紧,杭述稳还没问出来。
他的书桌后头挂有一块方匾,写的是修身之要,“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1]
杭述稳坐在桌前,欣赏起杭百川新写的“时过而后学,则勤苦而难成”。[2]
她对此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学着杭百川捋胡须的样子,对面前的空气说道:“不错不错,述稳很有长进,为父心中甚慰。”
过足了“当爹”的瘾,她又继续翻看下一页的娟秀小字,“俊贤者自可赏爱,顽鲁者亦可矜怜”。[3]
一看就是娘的字迹,杭述稳两只手拖脸,笑得心满意足。
娘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爹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爹。
*
如往常一般,不多时,杭百川与宋厘微便一道前来闻道斋。
二人逐一检查杭述稳的课业,杭述稳俱是对答如流。
杭百川煞有介事地捋着胡须,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不错不错,述稳很有长进,为父心中甚慰。”
杭述稳与宋厘微对了个眼神,纷纷捂着嘴笑了。
杭百川不知这母女俩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不是什么好名堂。
他还有一件正事要办,观宋厘微心情愉悦,连忙趁热打铁道:“夫人可知,知府大人家的表小姐昨日订亲了。趁着最近的好日子,不如让述稳也跟着订下来?”
“好啊。”宋厘微坐在杭述稳身边,摸摸她的脸,柔声地问道:“述稳想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此言何意?”杭百川急色顿显,提醒道,“你莫不是忘了,述稳已经有婚约了。”
杭述稳歪在宋厘微怀中,没有搭腔。
“我不同意。”上一刻的温柔似水一扫而空,宋厘微冷声道,“那时你都没有成亲,一句戏言算什么婚约?”
杭百川很是生气:“怎么,你想让我失信于人?”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杭述稳,有理有据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板上钉钉,没得跑,述稳必须得嫁到班氏去。”
杭述稳暗自发笑,半抬着脸对宋厘微说:“曹州好远啊,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娘了。”
宋厘微立刻将她搂住,满目爱怜:“好乖乖,你就安心留在娘身边,至于曹州,谁爱嫁谁嫁。”
“不嫁也得嫁。”
杭百川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个当爹的同意了,我这个当娘的可没同意。”宋厘微与他针锋相对,“什么父母之命?少了我就不叫父母之命,与曹州的婚约不能作数。”
杭百川把手里的书册往桌上一撂,挺起胸膛:“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作数就作数。”
“树根不动,任你树梢白晃荡有什么用?”宋厘微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二人寸步不让,杭述稳心想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于是开口道:“爹,娘,别吵了。我有办法。”
杭百川与宋厘微异口同声:
“你能有什么……”
话至中途,管家忽然急声来报:“老爷,不好了!”
他神色仓皇,步履匆匆,这会儿进来,正好成了一条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杭百川摇头拧眉:“又不是死了人,慌里慌张的像什么话,显得我们杭府家风不严。说吧,什么事?”
趁他与管家说话,杭述稳忙凑近宋厘微,与她耳语。
宋厘微听后,若有所思。
管家擦了一把汗,说道:“曹州差人递了信,说表姑奶奶旧疾复发,怕是挺不到年底了。”
“这……”
杭百川一愣,看向宋厘微。
宋厘微指他一下,“让你说什么死人,打嘴。”
杭百川不占理,让管家退下后,才思忖一番,对宋厘微道:“表姑奶奶待我们不薄,曹州又特意来了信,我们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我无召不得出城,你明日须立刻前往曹州。”
宋厘微没意见,只是说:“让述稳也去。”
杭述稳鹦鹉学舌:“对,让述稳也去。”
她本就打算借“相看”之名往曹州去一趟,装模作样地见见那个班弈先,回来再与杭百川说彼此都不入眼。
杭百川为人十分固执,自有一套刻板规矩,正如斋中方匾所写那般,切实履行“言忠信”。
直接与他说婚约作废,是万万行不通的,只会适得其反。
故而,只能迂回着来。
杭述稳想,她肯定看不上班弈先,班弈先指定也不中意她。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如何成亲呢?
什么婚不婚约的,本就是一句戏言。
为一句玩笑话耽误半生,实在不值当。
她是不会嫁给班弈先的。
吻吻:我是不会嫁给班弈先的。[白眼]
某香:好险,还好我叫班香。[哈哈大笑][好的][狗头叼玫瑰]
香香吻吻,名字竟然如此般配。
哪里有加速键可以让他们亲嘴?[彩虹屁]
[1]出自《论语》、《通书》;
[2]出自《礼记-学记》;
[3]出自《颜氏家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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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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