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人厉声道:“押走!”
话音未落,周公公已被两名士兵反剪双手拖了出去。那两名持鞭的狱卒更是吓得跪地求饶,转眼间便被押出了牢房。
兵士们却并没有上前将裴绫带走,她惊恐地退到墙边:“你们是谁?!”
只听门外阴影中的人冷冷开口:“瞻王谋逆,弑君杀兄,国本动荡,今齐王代摄宫事,逆党已尽数擒获。”
裴绫惊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身影并未转身,也未回答。一个兵士上前:“将军,瞻王带到了。”
随声音落下,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就押着褚谅进了大牢。
褚谅身上蟒服已被除下,只着单薄衣衫,即使被几人反扣双手,鬓发散乱,面上仍一如既往的光洁如玉。只是在看到裴绫后,他一瞬眼角泛泪。
“阿谅!!怎么会这样…”裴绫立刻趔趄向褚谅冲去,却被两个兵卒一下拦住。
她挣扎着回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冲着那道黑影声嘶力竭:“是我杀的,睿王、皇上,都是我杀的,我认!与王爷有什么关系!”
“王妃不必再说。褚谅已写了罪诏,愿意伏诛。齐王仁厚,许他来见你最后一面。”
他摆摆手,兵士们退开,将褚谅松了绑,推到地上。裴绫一下栽进他怀里。
“阿谅!!这是怎么回事!?齐王,齐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对不住你,我来得太迟了...我不知道母后何时动了这样的心思,是我没有护住你...”
褚谅将她抱得极紧,“母后将我困在她宫中,外头发生的事也全瞒着我,直到齐王的兵破门而入,原来齐王早有谋逆之心,连母后也不知道!”
裴绫听愣了。
“母后被他带走,我也被关押,这才知道你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我对不住你...如今齐王已打定了谋位之心,要我认了这篡位的罪他好上位,我便认了,总归难逃一死,至少还能保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裴绫推他,泪水直掉,“你在说什么啊!齐王不是本要保你上位吗,我来认罪,你千万不要...”
褚谅不答,只抬头,狠狠瞪一眼立在一旁的黑影:“邹岐,你去再告诉你主子,我死了,他要立刻将王妃送回南景,必须保她毫发无伤。”
“既然殿下已经认罪,”黑影应得没有半分迟疑,“绝不会再有无辜之人受牵连。”
裴绫从泪中抬头:“邹岐...?是你...?”
她忽从褚谅怀里挣扎出来,扑跪到邹岐脚下,拉住他冰冷的甲胄与衣袍下摆。
“邹岐!邹岐…你要救救殿下啊...我认,你求求齐王,不要杀他...”
邹岐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立刻屈膝俯身,托住她的肘弯。
“王妃,不可...”
“绫儿!起来!不要求他!”褚谅狂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裴绫没有起身,反而就着邹岐后退的力道向前一倾,几乎将他的腿紧紧抱住。
“我求你...”
话刚出口,随着不知谁的袍摆擦过脸边,她抱着的那条腿猛地向后一撤,裴绫脱手向前跌去。
抬头时,挣开了束缚的褚谅,已将邹岐狠狠掼在一侧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
邹岐被褚谅揪住衣襟,一拳抡得偏过头去。
“背主忘义的东西!我杀了你——”褚谅目眦欲裂,还欲挥第二拳,却已被疾步上前的兵士死死反剪双臂拖开。
邹岐缓缓回头,嘴角挂了一道血痕,眸色深不见底。
他拿拇指将痕迹抹去,逼近褚谅。
“你连你家侯府都保不住,一个丧家之犬,真以为靠着谄媚新主,就能搏出什么前程?别做梦了!”
褚谅被迫仰头看着邹岐,嘴角却是几乎挑衅的冷笑。
“阿谅,别说了...”
裴绫也被兵士拽到一边。她绝望哭喊,只求情形不要更加糟糕。
然而,邹岐沉默地一伸手,身旁的兵士便递来一根短鞭。
鞭柄被他死死握住,手背上青筋虬结,微微颤动。
“邹某能有今日,那也是拜殿下所赐。”
裴绫惊恐失色:“不要——!”
鞭影骤落,褚谅的身前瞬间裂开一道血口,从锁骨蔓延到胸前。
褚谅缓了几息,吐出一口血沫,仍抬头狠狠瞪住邹岐。
“畜生!你当日怎么不死在边地!”
邹岐一言不发,再次扬起手来。嗤嗤声划破空气,又是两鞭挥下。旧伤添新伤,血口层叠,衣衫尽染。
“住手!!”
第三鞭落下的瞬间,裴绫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身后兵士按在肩上的手腕上。
她踉跄着扑来,护在褚谅身上。
正紧闭双目缩起身子,只差半寸就要落在肩背上的力道骤然收住了。
“绫儿!”褚谅剧烈但徒劳地挣动,“邹岐...你这混蛋...”
邹岐丢下鞭子,脸色骤变,随即厉声喝令:“将王妃拉开!把逆贼押下去!”
裴绫死死抱着褚谅不放,泪如雨下。
“不许动他,谁敢...”
褚谅沉重的头颅靠在她的肩上,嘶哑的声音贴在她耳畔。
“绫儿,你别怕,认罪书里我写了,这一切跟你毫无关系,他们没有把柄再害你,你回南景去,要好好活着,知不知道,我只能为你到这里了...”
“不要,不要...”裴绫拼命摇头,双手捧起褚谅血迹斑驳的脸,贴在他的轮廓上。
“阿谅,我跟你一起,没有你我活着做什么,带我一起...”
“好了,绫儿,不要哭了...”
话音才落,裴绫便感到他使尽力气向前一倾。
一个冰冷而干裂的触感,轻轻压在了她的唇上。咸涩的味道瞬间在唇间弥漫开来。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回应,便有人上前,硬生生将这个吻扯开。
“绫儿,你答应我,好好活着,来世...”
褚谅被拖走,牢门咣当一声合上。
“阿谅——”
裴绫跪行几步追到门边,十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木栏,失声痛哭。
“王妃。”身后邹岐声音沉沉响起。
“委屈您先在宗人府忍耐几日,等一切过去。”
裴绫猛地抓住他伸来的手腕,仍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希望:“我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放过他…或者让我去替他…求求你…”
她已上气不接下气,全靠抓在他臂甲上的力气支撑着身子。
“王妃,不要这样,你与他只能活一个,那必须是你。”
裴绫绝望摇头。
她将邹岐的手重重甩开,又要回身往门边扑去:“不要...阿谅...”
然而,身子尚未站直,裴绫眼前事物忽地开始模糊,身上不知何处传来无法忽视的剧痛。
最后的意识里,裴绫感觉自己向前栽去时,被一双手臂接住了身子,脸贴上一片冰冷坚硬的铠甲。
“王妃...?!”
她想要挣扎,却连抬头去瞪那人一眼的力气也没有。很快,剧痛中,她意识到腿间好像涌出一片湿热。
“备车!备车!送回王府!”
人一下被托离了地面。裴绫已无从分辨发生了什么,只能任由眼睛阖上,身子瘫软,黑暗淹来。
*
碎雪渐渐绵密,最终化作鹅毛片片,洋洋洒洒覆满天幕。
的确是好大一场雪。
这雪能将万物都覆盖得看不出原样,能不能也将一切往事盖得如同从未发生一般。
忽然,帐对面的树后传来窸窣声响。视线被茫茫白幕模糊了,好似有个黑影闪过。
并未看清,一阵梆子声又笃笃响起,混着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与咳嗽声,从远处慢慢移近。
裴绫回神,往帐中退去。
一夜未眠。
果然,天方破晓,两个侍女便已按捺不住,挤在帐门边,小心翼翼地挑开一丝缝隙,惊喜地向外张望。
裴绫没起身。听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要等兵士们先将帐周的积雪铲开,才敢出去瞧瞧。
她只是贴着湿漉漉的枕头,侧身向里。
明明,此时她应如褚谅所言,在暖阁之中,在他怀里,共看窗外一树白雪红梅。
然后,她会在暖意绵绵的时候推开他的手,咬着他的耳垂,问他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然后看他的神情从困惑变得又惊又喜。
可如今一切怎么成了这样。
一股恨意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老天为何独独对她如此不公!这世上的人,为何个个都要来逼她、害她、夺走她的一切!
可是,她甚至连能否安然回到南景都无法保证。纵使回去了,她也与北化再无一丝关联。届时,一个敌国的前朝王妃,还有什么立场,去纠缠于千里之外的血海深仇?
也罢。回到南景就再没有这样的雪可看了。眼不见为净,她也不会被这景象触痛。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忘却这份恨,可她也实在不愿再被这无边的痛苦日夜撕扯。
裴绫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些,只求这样躲藏的姿势、懦弱的念头,能予她片刻的逃避。
.
昏昏沉沉,等到了傍晚时分,小蔷从外头打帘进来,带入一股寒气。
“娘子,将军派人来传话了,说这一带荒僻,寻不着庙观,但若明日雪势转小了,会着人带您在营外寻个清静所在祭奠。”
“多谢你。”裴绫半撑起身子,心头浮起一丝企盼,眼神一下清明了些。
但她很快又紧紧闭上了眼睛,倒了回去。
如今唯一可悲的依靠,竟仍是那个她本该恨之入骨的人。
而且这个事实就在眼前,无法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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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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