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回到卧房时,月上柳梢,一派静谧。玉儿虚趴在桌上打瞌睡,头快磕到桌面,“啊呀”一声看到她的身影,瞌睡虫立即无了。
杜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耳边蓦然响起玉儿满是好奇的声音,“好姐妹,世子爷找你是为何事?”
“没什么事。”
而后玉儿自顾自说起,“杜青,世子可真是关怀你……”
闻言,杜青神色不明,制止她接下来的话,“为何?”
萧翎对她应与府中下人并无区别。但真的是这样吗?
想到马车上的旖旎、马背上的靠近,以及他后来的信任,她难得沉默了。
因为深思,杜青眼睫微垂,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这时,玉儿却轻轻戳了下她的手肘,笑得摇头,“好姐妹,世子待你如何,旁人或许不甚清楚,但你心里要有数!”
看来连玉儿都觉得萧翎对她有几分情意。杜青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不过,两人是没可能的!
“不说这了,玉儿,今日清风楼……”她话题一转,说起今日清风楼食客吃坏肚子。
玉儿知道世子信任她,将清风楼交由她来管。
听罢,玉儿:“清风楼膳食应该不会出错,那只可能是老人后来吃的食物出了问题。”
杜青起身,轻扣着窗棂,她也是这么想的。一番查看过酒楼的食材,加上老人用的午膳清淡,想来如此清风楼应该不会出差错。
而老人午膳后用的柿子么?她心里犯起嘀咕,在厨艺中,高手不仅需要做出美味的食物,获得大众的喜爱,而且对食物食性要有一定的精通,方可根据不同年龄段的人做出适宜他们的膳食。
由于她对后者不甚精通,如此便看不出什么了。
玉儿知她忧心,为她特意找来膳食方面典籍,不仅仅包括大晏朝的。
杜青心下一暖,知玉儿是在报那日玉佩的恩情,玉佩是她的,当时她是受有心人所蛊惑才放黑衣人进府的。
后面玉儿特意去向世子认罪认罚,杖打了二十下后,此事才算了了。
此后,玉儿绝了想出王府的冲动,只是时不时在卧房拿着玉佩,睹物思人。
杜青知玉儿的玉佩原来是她生母无奈卖她进府前,给她的最后物件。
这次经营好清风楼,造福泷西百姓,甚至不仅仅是泷西,不仅为她,也为玉儿。
杜青一翻看起典籍,整个人便异常投入,模样娴静温婉,有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好妹妹,世子让你去书房”,玉儿突然进来,脸上有些惶恐不安。
“嗯”,她合上典籍,给了玉儿一个安抚性的眼神。
明晃晃的灯笼挂在廊下,晃动的样子,杜青的心也跟着无端跳动,有些胸闷气短。
一到书房门口,便见萧七抱着剑,冷酷着一张脸,向里面禀报了一句。
进去前,萧七冷冰冰看着她,“杜厨娘,还是进去好好跟我家世子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罢。”
听到这,杜青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在她离开书房后,发生了极不好的事?
一推开门进去,然后门被无情从外面合上,她的心弦跟着为之一颤。
既是害怕,又是对未知的恐惧,也亦是如何面对萧翎的不知所措。
但她始终不是退让逃避之人,勉强稳了稳心神。
便朝桌案后的少年看去,只见他面如寒霜,眼尾下垂。
杜青能察觉到他是极其的不悦。是她做了什么惹他不快了?
萧翎不语,而她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视线一移,“诶!”地上躺了只猫,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样子,正口吐白沫。
“世子爷,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得杜青满是害怕看向萧翎,声音都在打颤。
是她做错了什么,世子想杀人灭口么?每次杜青一紧张,都免不了胡思乱想。
见她害怕紧张不似作假,桌案后的萧翎松了口气。不是她做的,那便好办了!
“那只猫正是吃了你带的糕点,才这样!”他瞥了眼桌案上的糕点,表情冷淡。
当杜青扫视到桌案上的糕点,分明觉得熟悉,眼皮不免一跳。
而萧翎在定定地看着她,分明是在等她解释。
“奴婢绝无害世子之心,这糕点……是奴婢从一丫鬟手中接过的。”
想到那时丫鬟看她的怪异眼神,杜青在心中苦笑不已。果然在这宅子里,想加害她之人,多于为她好之人。
如今局面,只能——
她恳切地看向萧翎,“还请世子爷给奴婢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如今萧翎是宅子的主人,如果连他都不信她,那她真的才是无药可救了。
“你想如何证明?”萧翎态度松了,而杜青一笑,便知她的机会来了。
然后她找来试毒的银针,学着看过的古装宅斗剧情形,一针一针试每盏糕点有无毒。
然后银针并无变化,没有变黑。
看来这盏糕点没问题,不对是有问题,但用这些手段无法查证。
下一瞬,萧翎便见杜青拾起糕点,放入嘴里品尝,“杜青!”
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反应他起身,她是不要命了吗?若这糕点真的有毒……
杜青咽下糕点,向他表示无事,挥手让他不要过来,露出勉强一笑。
一瞬间,山花烂漫的芙蓉面不再生动,唇色蓦然变白。
她腹中胀痛难耐,像是有刀子在绞般,“世子爷,这糕点……有毒。”
努力忽视疼痛,她平稳气息道,“但不过糕点混合一起吃下去,人才会中毒!”
得出结论的那一刻,萧翎失了以往的冷淡克制上前,嘴角微颤,止不住的叹息,“你真是……”
萧翎本就没认为这事是她做的,幕后之人不过想让他认为是杜青做的。
而杜青竟然毫不畏惧,自证清白。
一向天崩地裂都能端着平常神色的萧翊慌了,有一瞬间的害怕。
瞧见少年黑眸沁出的泪珠,只一滴垂落着,但杜青觉得这滴泪,仿佛垂落到她心底。
她欲言又止,萧翎靠近,只听到她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他赶紧让萧七进来,萧七进来看见这副景象,犹如在马车上看到的情形,维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连忙捂住眼。
“萧七,去请大夫,赶紧!”他气息很不稳,在他怀里的杜青能清晰感觉到。
她嘴巴微张,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七诧异于世子的行为,世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从未有人见过他如此失了脸色。
在萧七印象里,世子只有一次这样的时候,便是王妃当年去世,才七岁大的世子站在王妃牌位前,哭得像泪人。
而后世子便坚强起来,叫王爷都挑不出错。
想到这,萧七还是赶紧去找了大夫。
书房内,杜青眼眸闪烁,难得见世子如此失控。
在她心中,萧翎是那高岭之花,可望不可即,叫人不敢随意靠近的。放在她们那个时代便是带刺的玫瑰。外表艳丽吸引人,但内里有刺,容易扎伤人。
萧翎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见她白洁的额头沁出汗珠,脸色苍白无比,心里某处隐隐作揪起来。
大夫赶来时,萧翎守在她榻边,一向温雅的眉眼间不复平静。吩咐大夫,“给她看看。”
然后大夫上前,为杜青把脉,又是一番询问。
萧翎:“食物中毒?”比起前面的失控,此时他还算镇定。
大夫:“对,就是食物中毒。但杜姑娘吃的糕点不多,故没有太大问题。”
而后大夫开过几副药,才离开。
床榻上,少女无力地躺着,艳丽的面容透出几分楚楚可怜。
但萧翎知道她其实是极为坚强刚毅的女子。
不然也不会……
过了一会儿,杜青幽幽醒来,仍然有些头晕目眩,但她心里是欢快的。
果然她的猜测没错,食性相冲,便可造成中毒的后果,其中引起像腹泻头晕的症状。
“醒了?”察觉到床上的动静,萧翎走过来。
目光竟温和地看着她,看得杜青心惊胆战。不会被没发现吧?
一方面为了自证,另一方面也为了证实心中疑虑,她对汉子家老人心中有了计量。
但看到萧翎难以克制的难过,她才发觉,萧翎原来真对她有几分情意在。只是不知道这情意能维持多久,而她是否能担得起这份情意。
种种问题摆在面前,令她无法直视萧翎直白的目光。
突然,萧翎开口道,“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那丫鬟我会让萧七去查!”
幽深的目光略过她的身影。有一瞬间,杜青想告诉他真相,但还是忍住了。
她垂眸,藏住眼底的情绪,“谢过世子信任。”
“嗯。”
话落,两人便再无话可说。
玉儿进来照顾她,萧翎不好再待在这,抽身离开卧房。
月挂中天,灯火通明。
书房内,却一片冷清。萧翎处理完军中事宜及泷西百姓如何处置,起身走到窗前。
皎皎月光酒至他身上,完美得下凡的神仙,气质飘逸。
今日,她分明撒谎了……想到杜青差点因食物中毒晕倒,眼睫乱颤,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美好的,但不敢交心于他。
更声传来,萧翎幽幽叹了口气。
对于府上这个厨娘,他好像从未看懂过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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