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字如其人
听到对方唤她名字,沈悦上前,“民女见过平远王。”
沈悦并未贸然抬头。
初到京中时,舅舅就同她说过,京中不比晋州。
天子脚下多王侯贵胄,这些王候贵胄各有底蕴凭借,也各有好恶。日后遇到能避当避,若是避不了,也多些谨慎恭敬总是没错。
梁业便是因为得罪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遭了无妄之灾。而平远王府,只会比威德侯府更鼎盛。
沈悦随舅舅入京两年,因为霍伯伯的缘故,不时便会听到‘平远王’三个字,她一直以为平远王至少年近而立,才能有气度镇得住一方王府,而刚才的声音,远不似这个年纪……
沈悦心底意外,却没有抬头。
卓远探究般多看了她一眼,但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
方才在桃华苑,他也只在阁楼阶梯处远远看了看她和桃桃,听她二人的对话,却未看清她的模样,唯有隐在光晕处的侧颊,剪影出一道干净清新的轮廓。并着屋中温和又耐性的声音,透着一抹宁静、温和与信赖。
如沐春风。
他早前觉得陶叔行事有些不妥,但在桃华苑的时候,他不得不想,沈悦对待孩子,有早前那些嬷嬷没有的东西。
桃桃在她身边不仅没有哭闹,还会笑,就连平日最头疼午睡也都安静听话,大抵,是因为心中安稳的缘故。
但他要的,能照顾府中孩子的人远不止如此。
卓远收回目光,朝陶东洲轻轻摆了摆手。
陶东洲会意退了出去。
偏厅中只剩了卓远和沈悦两人。
“听陶叔说,你是霍叔同窗的外甥女,你舅舅是做什么的?”卓远淡声问。
他的声音很好听,既有晨钟暮鼓的稳妥,又有春日蓬勃的朝气,两者很难在一人身上兼顾,但眼前的声音就是。似温玉,又透着些许平淡,却不全然尽是温和,亦藏了玉石锋利。
沈悦小心应对,“民女的舅舅名唤梁有为,在京兆尹处做师爷。舅舅与霍伯伯是同窗,霍伯伯来家中走动的时候曾提起过王府在寻能照看孩子的人。”
卓远一面听她说,一面重阅先前陶叔给他的举荐信。
方才他只粗略看过一眼,这趟从桃华苑回来,便看得仔细了许多。
翁允在信中的措辞信赖,而且处处都是对沈悦的照顾。
知晓翁允性子的人一看便知,这封信,翁允是当正书公文一般严谨写的,以示郑重。
翁允的背书,价值千金。
她自己许是都不知晓。
卓远合上信笺,“翁允是晋州知府,你什么时候从晋州入京的?”
沈悦应道,“两年前母亲过世,舅舅来了晋州,将我和弟弟接到了京中照顾,我和弟弟就一直同舅舅舅母在一处。”
听她说到母亲过世,卓远手中微微滞了滞,目光里似是忽然缓和了许多,又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里也多了些许温和,“方才我去过桃华苑,桃桃睡了,你将桃桃照顾得很好。”
他话锋一转,沈悦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没敢抬头,轻声道,“桃桃年幼,对人的依赖感要比旁的孩子强,情绪波动会更大些。当想法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习惯用哭的方式博得别人的关注,但只要细心与桃桃说话、玩耍,多些陪伴,桃桃愿意和人建立信任,她的安全感也会好很多。”
她口中唤的是桃桃,而不是九小姐。
卓远的目光未从她身上离开。
但见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模样,卓远嘴角微微勾了勾,将信笺递回她跟前。
沈悦迟疑,而后伸手接过,循声道谢时正好抬眸看到他。
沈悦这一抬眸,才见站在她身前的卓远,其实身姿挺拔,清逸俊朗,一眼可见的精致五官,相貌端正,分毫不像她早前想象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更或者,至少是魁梧慓悍,气吞山河之类……
而沈悦这一抬头,卓远原本探究的目光,便刚好对上一双清亮干净的眸子。
只是,卓远觉得这幅清凉干净的眸子,眼下有些懵……
沈悦是有些懵。
眼前的人,不仅没有想象中的牛高马大,慓悍魁梧,而且年纪应当也不大,仿佛才刚加冠不久。
沈悦的脑海中莫名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平远王府,其实是一个大一些的‘熊孩子’,带了一帮小一些的‘熊孩子’……
这个古怪念头的确让沈悦懵了稍许。
但很快,沈悦又在脑海中驱散了这个念头。
平远王府不仅在西秦,在临近诸国当中都有威名。这个年纪的平远王早已跟着父兄久经沙场,也深谙朝中和军中之事,不能简单拿刚加冠的男子与之相比。
否则,只依靠父兄的功绩,要护着这一府的幼童,在朝堂的尔虞我诈里,许是早就被仇家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又哪能撑得起偌大一个平远王府,还有心思操心这一王府的金贵小祖宗要如何照顾?
沈悦收回目光,重新压低了眉梢,没有再揣测对方的心思。
对方一定不是一个好揣测的人。
卓远见她懵了片刻,很快又小心低头,敛了眸间玲珑心思,卓远也收起探究的目光,嘴角微微扬了扬,心中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沈姑娘”,很有几分让人说不上来的意味。
—— 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看似小心翼翼,实则并不胆小。心思也算玲珑,却又不想揣摩旁的人和事。
呵,有意思。
卓远也不戳穿,索性直白问道,“你刚才说来京中两年了,应当早就听霍叔提起过王府的事。沈姑娘若是想来,应当早来了,为何这个时候才生了念头?”
他一语中的。
沈悦知晓若不解释清楚,对方不会信任她。
沈悦深吸一口气,在卓远跟前跪下,“民女早前没有在家中提起过翁大人府中的事,舅舅舅母也不知晓。几日前,因为舅舅的儿子冲撞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被威德侯府的人带走,眼下还扣在侯府里。舅舅舅母几日都未合过眼,四处托关系打听,可实在没有门路。表哥良善,此番失手伤了威德侯府二公子,也因为想护着无辜之人。时间一长,只怕人救不回来,舅舅舅母平日待民女和弟弟亲厚,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平远王府在国中素有盛名,民女斗胆……”
她话音未落,卓远却打断,“即便人救出来,梁子也结下了,你舅舅和表哥日后在京中也未必安稳。”
沈悦已想清楚,“民女会说服舅舅舅母,连夜带着表哥和弟弟出京。”
卓远倒是没想到她这么有主意,“那你呢?一个人留在京中,不怕威德侯府寻仇?”
沈悦喉间轻咽,硬着头皮,“不怕。”
沈悦言罢,只听一侧衣襟窸窣的声音在她跟前半蹲下,与她齐高。
沈悦抬头。
卓远轻嗤,“呵,你不仅胆子不小,主意还挺正。”
沈悦不知这句褒贬,不敢贸然应声。
“手拿来。”卓远先开口。
沈悦眸间再次怔住,不知他何意,但迫于他的威压,只得伸手。
卓远看了一眼她的手,缓缓敛了脸上笑意,沉声道,“我是可以去威德侯府要人,但我去要人,威德侯也会在心中给我记上一笔,我也要权衡。府中这群孩子都是我过世兄长和姐姐的孩子,与我而言,他们是平远王府的头等大事。但沈姑娘,在我看来,你好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怎么相信你能照顾好一府的孩子?”
沈悦愣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沈悦忽然反应过来,昨晚在厨房倒茶时烫伤处,还未顾得上包扎和上药,眼下的伤口有些狰狞。
沈悦目光中掠过一丝慌张。
卓远淡声,“照顾孩子最是细致耐性的事,一日有耐性,并不代表日日都有耐性,一日照顾得好,也并不代表每日都能照顾得好。但一时的不细致,却可能时时处处都不细致,如何让人放心?”
沈悦语塞。
卓远起身,“你说的事,我会考量的,起来吧。”
又唤了声,“陶叔!”
眼见卓远似是准备离开偏厅,沈悦情急,“我可以立军令状!”
卓远脚下驻足,耐人寻味得看了她一眼,“军令状?”
***
陶东洲折回的时候,卓远还在看军令状上的字。
她还真写了军令状?!
嗯,字如其人——干净,清秀,沉静,坚毅,玲珑心思是有,却没有旁的花花肠子。
“王爷,沈姑娘送走了,明日还让沈姑娘来吗?”陶东洲是王府的管家,也是府中最了解卓远的人,卓远若是真不想让沈悦来,早就一口回绝了。
王爷应是想磨一磨沈姑娘,看看沈姑娘的忍耐力,若是遇事就慌,也镇不了府中这帮小祖宗,还会被这些小祖宗给镇了去。
卓远放下手中军令状,同陶东洲笑道,“明日再说,今日还有旁的事,陶叔你先收好。”
陶东洲迟疑接过,见是“军令状”三个字,陶东洲眉头不由皱了皱,有人就喜欢到处逼人写军令状,连沈姑娘都逼。
但见卓远出了偏厅,陶东洲问了声,“王爷?”
卓远的声音漫不经心传来,“我去威德侯府串趟门,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卓远: 不是我逼她写的,是她自己要写的!
*
卓.军令状爱好者.大熊孩子.远……好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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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第005章 字如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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