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卫斯诚与姜泠汇合的消息已经是深夜了,发消息的人没睡,等消息的人也没睡。对话框里的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们已经和姐姐汇合,她说之胖有救。
凌岓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有半颗落进肚子里,另外半颗则是忐忑的——他得想一想见到对方要说什么,怎么说。
好在这个难题没有困扰他很久,一到目的地,姜泠主动避免了发生尴尬的可能性。
“先把他送到房间里吧。”她站在上了年头的招待所门口,只想着之胖的伤势,对陈青云下车时刻意勾向竹马的那只手视而不见。
“怎么治?”
老郑想抽烟,却听见前台大姐怒喝一声:“本店禁烟!”
自知理亏,老郑悻悻把烟收起来,又问了第二遍,“怎么治?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需要。”——之胖被卫斯诚和洪钟抬进了房间,整个过程中,姜泠既没和凌岓有任何沟通,也没有半分眼神接触。
门被关上了,其他人在走廊里蹲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陈青云上楼,把房卡递给老郑,“你和凌岓一间,这是房卡,收好了。”
老郑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对比宛如冰山一座的姜泠,还是性格开朗大大方方的陈青云更招人喜欢。
“大家都别跟这儿杵着了,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吧。这里一到晚上啥也没有,趁现在天还亮着,赶紧先填饱肚子要紧。人有劲儿才好办事儿嘛!”
洪钟说得有理,卫斯诚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姜泠把这附近的地标告诉给他后,他很快就记住了,现在刚好有个机会让他成为这些初来乍到之人的“导游”。
来的时候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被洪钟这么一提醒,老郑的肚子咕咕直叫。他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决定先去吃口热乎饭再说。凌岓不想走,最后还是被半拖半拉拽走了。
这里地处偏僻,原有的村落多数都整村搬迁到更方便的地方去了。原本招待所老板也是打算跑路的,但一来,有几个常年往返此地要住宿的老顾客不答应;二来前几年暑期,旅游时途经这里的散客也不算少,收益还不错,老板就姑且留下了这座招待所。
招待所里只供应一碗稀粥作为早餐,午饭和晚饭则需要客人们自己解决。老主顾们早知道这种习惯,都自备干粮;旅游的人也大多只是歇歇脚,从不在招待所里吃饭。于是既非旅游也没自备吃食的人就有些倒霉了。
附近没有饭店,只有几个不想随村搬迁的零散农户。要吃饭,就得走到农户家里去。
此处的海拔比禾城高得多,刚来的时候,陈青云觉得晕晕乎乎有点缺氧。加上现在已是深秋,西北的气温大跳水,走了一段路把她冻得直哆嗦。
老郑独来独往惯了,他又从来觉得自己粗糙,所以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别人穿着。一行三人里,卫斯诚和陈青云不熟,一路走来甚至都没问对方的名字,这个“绅士”的任务自然而然只能由凌岓来承担。
披上带着体温的外套,陈青云才活跃过来。不用照顾之胖这个病人,她又可以开始叽叽喳喳给大家讲述她和凌岓小时候的事了。
讲着讲着,走在最前面的卫斯诚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老郑紧随其后停下脚步,看着渐暗的天色问,“怎么不走了?”
“路不对。”
“怎么不对?”
“早上我姐带着我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卫斯诚一脸严肃地看向前方三个岔路口,一字一句道,“我们好像是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老郑和陈青云异口同声惊问。
“对,鬼打墙。这条路是去老乡家的另一条路,但是从这儿走会很远,所以我就带你们走了一条更近的小道。从刚刚开始我就发现不对了,但怎么走都还是会偏离原定路线,如果问为什么的话,那只有鬼打墙这一个解释。”
寒风起,太阳又往下沉了沉,眼见着就要天黑了,尽快找回原路才是唯一的办法。就在此时,陈青云突然尖叫了一声,把剩下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你叫什么?”卫斯诚半天没找出引起姑娘尖叫的原因,心里多少有点不爽。
“有…有东西拽我。”陈青云死死抓紧凌岓的胳膊,结结巴巴地回答着。
“哪有东西?”
“什么人!”没等卫斯诚问完,老郑又大喝一声。
“看见什么了?”凌岓把陈青云护在他和卫斯诚中间,警觉地环顾四周。
“刚刚有个人影闪过去了,看身形像是个小孩。”老郑绷着身体,有点紧张。
“小朋友,踢皮球,一脚两脚踢断头。”说话的声音不男不女,更不属于四人中的任何一人。
在凌岓和老郑还在疑惑时,卫斯诚却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汗毛直立——这句话他听过——在陷落古城的望月楼里,那个半人半骨的怪物曾说出过一模一样的话。
“远游郎,人未亡,迎过满月盼断肠。”
四周空无一人,那声音却又一次响起来了。卫斯诚手心里全是汗,现在后半句也对上了,真要遇上望月楼里攻击力超强的“变异生物”,手无寸铁的四个人说不定全都要完蛋。
“凌岓…我有点害怕。”陈青云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她哆哆嗦嗦往竹马身边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别怕,我们都在这儿。”事到如今,凌岓也只好安慰她。
“是什么妖魔鬼怪赶紧现身,藏着掖着算什么本事!”周围越来越暗,老郑壮着胆子大喊。
尘土四起,有脚步声传来。就在脚步即将临近时,有什么东西划开了这种诡异气氛。
“跟我走吧。”——
姜泠站在尘土之中,面无表情。她手里攥着长鞭,眼神里全是冷漠。
“姐?你怎么来了?”
“之胖没事了,洪钟正在照顾他。我怕你们迷路,所以过来看看。”来人又回到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却只用两句话就把眼前几个人担心的事说完了。
“我们是不是遇到了鬼打墙?”卫斯诚刨根问底,“刚刚还有鬼叫声,叫的内容我以前听过,是望月楼里的鬼。”
姜泠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没对此作出任何解释。她目不斜视看向前方——岔路口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眼前只有一条路,一条通往老乡家里的路。
“跟我走吧。”她说,“姑娘走在你们中间,跟好了,别掉队。”
毫无疑问,她说的“姑娘”只可能是陈青云。被点到的人也很自觉,老老实实跟在卫斯诚后面,队伍最后则由老郑和凌岓两个人并排压阵。
前一晚上的热饭是零散户中的一位老乡做的。老乡上了年纪,耳朵也有些背,说起话来嗓门虽大,却有一颗十分热情的心。
有赖于姜泠的未雨绸缪和给钱时的慷慨,老乡一早就做好了今天有新客人造访的准备。他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总算在太阳彻底落山时等到了人。
锅里炖着刚杀的鸡,灶上的白菜正咕嘟咕嘟冒着夹杂香味的热气。老乡打开门,招呼着风尘仆仆的五个人坐下,又到厨房把鸡肉垫卷子端了出来,然后就蹲到一边抽烟去了。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卫斯诚当然不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吃,然后看着老乡孤零零蹲在一旁。
“大叔,一起吃呗。”
“你说撒?”
“我说我们,您和我们,一起吃饭!”
声音提高了八度,说话的人甚至还用手比划着动作,可老乡依旧没听清:“说撒?吃撒?”
“你去吃饭吧,我来跟他说。”姜泠走过来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冲他使了个眼色。卫斯诚了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虽说农户的矮平房已经有几十岁了,可还是很适合住人,丝毫没有走风漏气的破败象。
也不知是屋子的原因还是吃了饭的原因,陈青云没过多久就不觉得冷了,她把外套脱下来抱在怀里,眼睛瞟往里屋的方向问,“姜姐姐去做什么了?和一个老大爷能有什么事还得关起门来说?”
“看来你是饱过头了,要是吃撑了就出去走走。”凌岓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把身边人还想说的话噎了回去。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问一下。你那么凶干嘛?”没等陈青云再继续说下去,老农民和姜泠便一起出来了。
姜泠递过来三条红绳,认真叮嘱道,“一人一条戴在手上,一直到回去之前都别摘。”
“这是什么?”毕竟刚才受了姜泠的帮助,老郑现在说话的态度好了很多,他把红绳捏在手里,仿佛捏着什么邪物,“戴上总要有戴上的理由嘛。”
“一言难尽,老老实实戴上就行了。吃完了我们就回去,天黑了,不宜在外面久留。”
联想到前不久的鬼打墙,老郑不说话了。他明白姜泠在某些科学无法探知的领域中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按照她说的话去做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追问就不识时务了。
老乡吧嗒吧嗒抽着烟,从房间里出来以后他就一直不说话,眉毛间的沟壑中仿佛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走的时候卫斯诚等人和他打招呼也没得到回应,他也没起身送客,就那么呆呆蹲在厨房的门坎上抽烟,像个雕塑。
今晚没有月亮,刚一出门,卫斯诚就被风卷起的沙子喂了一口“夜宵”。
凌岓打开随身带着的手电,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黄沙弥漫,肉眼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风沙中影影绰绰走着些人影,他们步伐缓慢,却正慢慢朝自己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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