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约翰·诺克斯压抑着怒火和怨恨的背影远去之后,莫里伯爵站起来鼓着掌,不冷不热的说道:“处理的非常漂亮,妹妹,我还担心那群暴民会践踏我们王室的威严,所以才急匆匆的赶来,没想到你一个人就足以解决。”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莫里伯爵面庞上却看不见多少喜色。
坦白说,他宁愿玛丽是个遇到麻烦之后,只会哭泣喊叫的无能小姑娘,需要他来出面处理新教徒和维持王室尊严,也不愿意见到玛丽是一个冷静聪明、颇有手段的年轻女王,让他插不上半点手。
梅特兰德也站起来说道:“陛下,您的智慧足以让诗人们写成诗歌赞颂……啊,那个诗人夏特利亚尔也来了,就站在那边,他或许已经开始在心里构思句子了。”
玛丽顺着梅特兰德的目光看去,见到阿尔伯特·德斯特和夏特利亚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就站在几十米外的树荫底下。
他们两个似乎起了冲突,彼此正愤怒的对峙着,就像是猛兽盯着冒犯了自己地盘的对手。
夏特利亚尔眼光转动,一看见女王朝自己看来,立刻朝这边鞠躬致意,露出迷人而热情的微笑。
玛丽垂下眼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当初在法国宫廷的时候,作为容貌美丽的年轻王后,又加入七星诗社,师从诗人龙萨学习十四行诗的原因,她身边颇为围绕了一群艺术家和爱慕者,其中就有一个叫丹维尔的法国贵族和诗人夏特利亚尔,这两个人彼此之间还是知心好友。
这其中丹维尔虽然表达过爱慕之情,却始终没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因为他早就已经和另一位贵族小姐结婚,玛丽和他唯一有过的交集,也就是他主动要求和其他几个法国贵族一起乘船陪她返回的苏格兰而已,做完这件事情以后,他就打道回法国陪妻子去了,表现的清醒又理智。
但夏特利亚尔就没这么理智了。
他不愿意再回法国,而是强烈要求留在了苏格兰宫廷,开始当一名御用诗人,并且给玛丽不断写一些充满爱慕的热情诗歌。
她上辈子对那些诗歌视为奉承坦然接受,这辈子却感觉到了一些烦恼。
察觉到莫里伯爵的不愉,玛丽说了几句安抚他的话,维系了一下两个人之间浮于表面的兄妹情谊,然后就将人打发走了。
至于梅特兰德,他又一次热情的邀请了玛丽去他城堡里面参加假面舞会。
面对这样的示好和机会,玛丽当然不会错过,立刻表示自己会带上侍女们如约前去,希望梅特兰德家中的舞会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等到勋贵们离开,博斯韦尔伯爵压着那些新教徒去了爱丁堡地下的牢房之后,一个星期以来都在为今天而暗中安排、查缺补漏的玛丽只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升起了散步的闲情逸致。
因为靠近海洋的原因,苏格兰的天气偏向湿冷,总是会突然的下雨或者是起浓雾,爱丁堡里年龄大的老人都有一些关节方面的毛病,用什么膏药也不管用,只有在热水里泡着时,才能感觉到一些舒服。
今天也不例外,玛丽记得晨起的时候,拉开窗帘还看见阳光撒满整个草坪,现在快到正午了,天上反倒又阴云密布,不出意外会下一场小雨。
走在宫外修剪整齐的矮树小路上,玛丽一边散步,一边心里计划起了怎样向爱丁堡民众们推行卫生和医学知识。
阿尔伯特和夏特利亚尔不约而同的跟在了玛丽身边。
“陛下,您仿佛夜空中的明月,但又有阿尔忒弥斯也比不上的光彩照人。”夏特利亚尔开口搭话道。
不愧是诗人,一开口就这样动听。
玛丽想要冷却夏特利亚尔对自己的爱慕感情,刻意没有搭理他,对阿尔伯特说道:“你为什么会离开房间,德斯特先生?我记得你的伤很严重。”
玛丽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匆匆套上外套跑出房间的,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系好领口,散步时也会偶尔用手按压伤口的位置,露出痛楚神色。
“我听女仆说有新教徒冲击小教堂,所以情急之下就赶来了,感谢天主保佑,让陛下您平安无事。”阿尔伯特愉快的说道。
“我是苏格兰的女王,即便有什么事,我也有忠诚的士兵和其他贵族保护,不至于要让你一个沦落异国他乡的受伤者保护。”玛丽淡淡的说道。
“我明白,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因为您已经有无数愿意效忠的人在身边,就放弃对您的报答……哪怕您不需要我。”阿尔伯特低声说道。
……
要怎么样处理那一百多个狂热的新教徒,让玛丽很是费心思索了一阵子。
首先,杀是不可能杀的,哪怕他们已经犯了足以杀头的罪过。
英格兰的玛丽一世烧死三百多个新教徒的举动,不仅让自己在民间积累下的声望毁于一旦,还以一己之力铸就了流传数百年的、有关于血腥玛丽的恶灵传说。
如果玛丽也效仿她,把这一百多个新教徒处死,恐怕也会瞬间失去所有苏格兰民众的爱戴,成为新一代的“血腥玛丽”,再顺便激起所有苏格兰新教徒的敌意。
但如果把这些人都放走,也会大大动摇君主的权威,向平民们暗示冲击王宫也不是什么大事,会被毫发无损的放出来。
罚款也是不可能的。
这些平民们全部都穷到只能保持温饱,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钱,收缴走他们最后的粮食等于逼他们去死,玛丽自认做不出来。
想来想去,玛丽决定把这些人都放逐到偏远的山坡上去开荒,并且每天都派牧师给他们讲述忠诚于国王的思想,等到他们对新教不再这么狂热之后,就放回爱丁堡。
如果这里面有屡教不改,一直对约翰·诺克斯牧师忠心耿耿的教徒在,那就一直在荒山野岭待着吧,至少待到她把约翰·诺克斯解决之后。
做好决定以后,玛丽就立刻派人去了爱丁堡的市政厅,让他们在市中心的广场敲锣打鼓地宣布这场案件的前因后果,并且将女王满怀仁慈的宽容处理向爱丁堡几万人反复宣传。
爱丁堡的平民、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所有平民识字率都很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想要宣扬什么事情或者是发布政策,一般都是这样找几个人在广场上大声宣告。
而要怎样向民众宣布这件事情的稿子,是玛丽亲笔润色过的。
从这些人是怎样在新教教堂内参加完弥撒就一股脑冲向王宫开始讲起,到这些暴民是怎样无耻的污蔑了约翰·诺克斯牧师、诺克斯牧师又是怎样申辩了自己的清白无辜,称他们为罪人、再到女王是如何宽容的免除了他们掉脑袋的罪刑,只判决了他们的体力劳动结束。
整个故事讲述的无比仔细,充分地证明了约翰·诺克斯的清白无辜,避免了他和“反叛国王统治”这等令人可耻的罪行扯上关系。
至于爱丁堡的民众们究竟会怎么想约翰·诺克斯,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最后,玛丽特意吩咐了让市政厅的人去整整宣扬一个星期,以免爱丁堡有人错过这条新闻。
……
“劈啪!”
一段圣人的手骨被狠狠丢弃在了地上,手指和手臂被摔成两半,同时托举圣物的银盘也滚到一边,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唤回了诺克斯的理智,让愤怒的老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圣人手掌重新捧起来,然后放在了高台上供信徒顶礼膜拜。
“那个女巫怎么敢如此污蔑我的清白!她怎么敢!”
“主的虔诚信徒们,那些有幸回归了正道怀抱的羔羊们,听信了女巫的污蔑,竟然对我的品行产生动摇,不肯听我这智者的言论,开始怀疑于我。”
“天主啊,撒旦的力量何等可怕,竟然叫一个妇人成功的凌驾在我的头上,让远在罗马的天主教会将触角伸来,让我的故乡苏格兰笼罩在阴霾之下,这样我何时才能建立一个神权的国家?主啊,求您给我指引,求您给我指引!……”
说到最后,约翰·诺克斯的声音已经近乎喃喃自语。
黑暗的教堂里,一束光从天窗上照耀而下,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除此之外,教堂里的其他基座上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些被外力强行破坏的青铜碎块黏在上面,日久天长后出现锈斑。
那是在宗教改革里被强行拆毁的耶稣、圣人和圣母雕像,是加尔文派抛弃了来自罗马偶像崇拜的崇高象征,那些可耻的雕像从罗马时代开始,就立在神圣的教堂里长达千年,代替主接受崇拜,最后终于在他的号召下投进熔炉里,变成了一滩滩无用的铁水!
约翰·诺克斯的目光飘散,过了一会儿,神情才逐渐重新坚定,又拥有了钢铁般的意志。
他从十字架的底部盒子里取出一根牛皮鞭,然后朝着自己的脊背狠狠打去!
这是他对于自己的苦修,也是对于和女巫斗争中不慎失察、然后落入陷阱的自己的惩罚。
“啪!啪!啪!”
很快,诺克斯的脊背就一片青紫红肿。
教堂的门外,诺克斯的副手——约翰·克莱格习以为常的等候在门口,等到屋内老师的苦修差不多之后,才推门而入。
“老师,您怎么样?”约翰·克莱格问道。
“我没事……”诺克斯在学生的帮助下重新穿好黑袍,低头平静的说道:“……圣人的传道也并非一帆风顺,何况这又是个无比狡猾的女巫,听我说,接下来我们要以更加虔诚的讲道,让爱丁堡的平民们重新信任于我。首先,要为这场变故找一个替罪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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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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