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不是试探了，而是明晃晃的威慑。
前朝曾有宦官把持朝政，以致最后朝野颠覆、民不聊生。于是本朝特设律令，令太监不得入朝为官，凡有僭越者立斩。
巴章烨心思急转，冷汗涔涔，不断思索着女帝为何有此一问。他虽是东厂首领，却着实从没有过那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方才陛下明明瞧着心情还不错，为何突然便开始发难？
她的话语中先是说他智慧过人，而后却是杀头的罪名。为何？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入朝为官，智慧过人……
东厂向来只有侍卫才有机会入朝。
侍卫入朝……侍卫？
巴章烨忽地一顿。
他想起一事：近些年东厂提报的侍卫，资质大多都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普遍比较差。
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据他所知，女帝自身勤练苦习，日常又不允别人近身，她的随身侍卫几乎就是个摆设，资质好不好压根儿无关紧要，几年来也从未换过，甚至于她认不认识她的贴身侍卫都还不好说。
至于朝臣这块儿，毕竟为官的主要途径还是来自于世家大族的举荐和朝廷开办的科举，东厂的侍卫，这位女帝此前也从来没有透露过有什么提拔为官的意思。
但倘若要往大了说，那可就是办事不力，甚至于敷衍了事、以次充好、藐视皇威等等的罪名都能扣下。
陛下如此之言，难道是在对此表示不满？
可此事说起来，实在是事出有因。
女帝之前一直不理朝政，几年下来，朝堂内外皆由各种利益囊虫和裙带丘壑把持，就连东厂提报侍卫都要经过宫内太监层层“筛选”之后才行。
众人皆知，东厂侍卫若得皇帝青眼，便有机会直接入朝为官、平步青云。但这几年东厂颓势，不得新帝欢心，背后无倚仗，行为掣肘、实在无力。
但凡东厂挖掘到了资质稍好一些的苗子，早在被培养成才送到皇帝案头之前，便已被各路居心叵测之人或扼杀或驱逐。
可这一切，他却不能这般告诉帝王。否则岂不是有推责之嫌。
巴章烨绞尽脑汁，容华却不明所以。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律法，故而看着巴章烨的反应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很快容华就反应过来，显然她说的话应该是有点什么问题。
可问题出在哪里呢？
容华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就四句词儿。这游戏总不能把角色身份搞错，那么问题就应该出在剩下两句里面。
就在容华皱眉思索“智慧过人”或者“入朝为官”到底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匍匐在地的巴章烨自觉已经搞清楚帝王的心思，便第一时间抬头再次重重叩首，大声请罪到：“陛下恕罪！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
想起刚刚抬头的一瞬间，余光看到帝王皱眉肃颜，巴章烨忐忑之下又补充了一遍请罪的说辞：“属下知错，实在有负陛下圣恩，请陛下责罚！”
……
容华看着额头紧紧叩在地面上的东厂首领，懵逼之中全是茫然。
啥意思？
“……咳，”容华清了下嗓子，“那你说说，错在哪里？”
巴章烨没有抬头，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态不敢停顿：“回陛下，属下只是一介阉人，时刻谨记律法规定太监永远不得入朝为官，违者立斩。属下从无越轨之心，但东厂的侍卫实力近些年的确青黄不接，人才凋敝，属下作为东厂首领实则难辞其咎。”
容华听完有点愣怔。
所以，太监不能入朝为官？
……
怪不得他突然这么激动，原来如此。
“嗯，果然聪慧。既然你已经认识到错误，那此次责罚便免了。”容华摸了摸鼻子，“朕相信首领，首领往后，定要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才是。”
调□□工，她也是很有经验的。虽然是个乌龙，但机会来了，不调白不调。
看着往上蹦了一个点的忠诚值，容华缓缓抿住了嘴角。
很好，她喜欢忠诚的人。
恰逢东厂副使李栋折回禀报，看到随着他跟她汇报而显示出来的头顶信息，容华这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夭寿，好不容易看到的两个人才，特么的都不能用？
玩儿呢？
……个天杀的！
心脏好好的，但她总觉得有点幻痛。
容华紧紧闭上了眼，桌案下的双手也捏紧成了拳。
“陛下，可要召他们觐见？”
直到听见李栋的问话，容华才吞下了快要溢出嘴边的冷笑。
区区一个菜鸟模式，她就不信凭她的天才之姿还真能被一个破游戏难倒：“见！”
铿锵有力的一个字，直让门外听候召令的众人都虎躯一震。
众人随着指引依次入内，宽阔明亮的大殿内渐渐多了些影子。
容华坐在桌案后面，视线从这些人身上一掠而过。
“参见皇上！”整齐划一的声音听起来倒是颇有气势。
容华看着半跪行礼的一行人，渐渐平复心情：“免礼。”
不就是太监不能入朝嘛，没关系，看，她还有很多人才可以挑选。
“谢皇上！”
……
殿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由于是帝王亲自传唤，无人知晓帝王之意，所有人都忐忑等着最前方的女帝开口。
而容华却想等所有侍卫一起进来之后再开始，反正这殿内很大，再来百十个也装得下。未免同样的话要说好多次，她可不想那般麻烦地分批挑选。
如此，场面竟意外地僵持了起来。
莫名其妙半晌，容华忽而意识到什么，又怀疑自己想多了，便略带疑问地看向了李栋：？
李栋接收到眼神示意，却完全不明就里，随着帝王的视线朝一众侍卫看去，端详再端详，也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然而帝王眼神不容忽视，他只好上前一步：“陛下，可有何吩咐？”
看到李栋这个反应，容华心中凉了半截，她半眯起眼睛：“…没了？”
这就没了？
这回李栋接收信息成功，立即回复道：“回禀陛下，现役待命侍卫已全部在此。除了正领职外出的侍卫外，已全部到齐。”
待命侍卫？那，“外出的侍卫有多少？”
“一人，正领命去追查案件线索。”
……
容华剩下的半截心，终于凉透了。
万万没想到，现存的东厂侍卫，只有九个人。
堂堂皇帝，手下可调遣的侍卫只有个位数，这合理吗？
她从前在公司带领的团队人数都比这多！
然而今天容华总算是尝到了什么叫做“没有最难，只有更难”的滋味儿。
九个人也就罢了，总比一个没有的强。可这来了的八个人里面，有七个都是野心60以上，忠诚40以下……
她再问一遍，这真的是菜鸟模式吗？！
容华不知菜鸟模式的初始设定虽然没什么特别出众的配置，却也远不至于此。
说起来，还都是她自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过显然她现在还没意识到她冤枉了游戏，也没意识到她曾经都干了些什么。
不干，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是一种干。
容华看遍了这八个侍卫，除了中间有一个忠诚75的让她稍稍惊喜了一番之外，便再没看到什么满意的苗子，感觉基本就跟朝廷上那帮子人的平均水平大差不差。
但好歹平均水平也聊胜于无，总能换掉更差的。朝廷里譬如智商只有12点的那种她实在忍不了，于是容华最后还是留下了六个人。
至于还有两个人……
没被挑中的那两个，一个是野心90，一个是忠诚2，她实在没有必要为了那三四十的智商和道德去冒被造反的险。
唉，生活不易，皇帝叹气。
“真的没有了吗？”失落的语气实在难掩，空洞的目光看着虚无，跟之前的神采大相径庭。
容华没有再点名提问，巴章烨作为首领便自觉出列回话：“回陛下，目前现役侍卫暂时只有这些。”
他看着容华失望的模样，想了想，最后还是冒着自作聪明被斥责的风险补了一句：“另外本季遴选出来参加侍卫选拔的后备人员，今晨已到达东厂，不知陛下是否有兴致召见。”
嗯？
后备人员？这又是什么情况？
后备人员能入朝吗？
这样想着，容华竟不自觉问了出来。
真是被这一连串的起伏整麻了，游戏NPC怎么可能解答这个问题。
问出的话堪堪止于唇边容华便开始懊恼。然而与此同时，巴章烨的微尖声线却清清楚楚从她前方传来：“一切但凭陛下决定。朝堂内外纠葛颇多，东厂后备人员能力并不一定次于现役侍卫。若他们有幸能得陛下青眼，便自然有资格进入朝堂。”
容华微抬起头，视线定在巴章烨身上。
他还真能解答。
不仅做了解答，而且这话，信息似乎有点儿多啊。
看着巴章烨一脸的坦然，以及他头顶上端端正正的【忠诚86】，容华试图去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首先，他强调了两次，最终决策权在她手里。
但他说后备人员能力不一定次。
什么叫不一定？
也就是说可能有比现役侍卫优秀的，也可能有不如的？
那为什么后备人员还可能比现役优秀？是选拔机制有问题还是人员出现了变动？
而他在这之前提及朝堂内外又是想表达什么？
她在东厂选侍卫，东厂首领自称属下，不就说明东厂是她的吗？跟朝堂内外有什么关系？朝堂的纠葛又关他们能力什么……
电光火石间，容华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明白过来。
靠！
容华坐直身子，看着巴章烨，一时间十分无语。
她反应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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