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疯子

华臻一连数日都没再靠近过尚食局,表面却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每日也准时将茶送到商麟的书房,而后商麟也只是淡淡挥手叫她下去。

这日华臻送完茶水告退时,商麟把她叫了住。

“殿下有何吩咐?”

商麟铺开纸,执笔飞舞,语气让华臻想到了他们初见那日。

“后日宫中有场夜宴,这两日王后向各宫借人,你去。”

“喏。”华臻迅速垂眼,很好地把眼中的失落掩去。

“到申时你就回泰清宫,来归宁堂。”商麟落笔,华臻瞧见纸上有只飞鹰,双翅却不得舒展,困在白茫茫一张纸上。

归宁堂是商麟与门下众人议事处,华臻懂了商麟的意思,正欲露出一丝欣喜之态,又听商麟道:“归宁堂不是人人都能来。”

“殿下要我做什么?”华臻问。

商麟继续作画,在飞鹰脚下描了一座山脉,“归宁堂里出了心思不纯的人。”

他只用点到为止,华臻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华臻回了房,准备去善行宫,那是后日夜宴举办的地点。

听闻王后甚爱设宴,以庆燕国富庶强盛。这次的由头还有太子弱冠以及将军击退边境袭扰回朝。商麟的冠礼早已行了,不过是找个理由让商麟必须赴宴。

她从尚食局回去后问过小沛,小沛支支吾吾说不透彻,大抵只知道榕夫人偏宠幼子,商麟原是从十岁起便养在了燕王后的膝下,其余的便不知了。

华臻只在意这次宴会达官贵人皆会出席,不知道能否接近越司徒。

若事情进展顺利,她便可早些拿到周国国印然后返回卫国。

不必再每日惶恐忧心。

去善行宫的路上,华臻特意多绕了几圈,去了尚食局。

华臻不知之前的事商麟是如何处置的,好在她很快找到了她之前托付的那个宫女。

宫女认出了华臻,此刻虽有些不想再与她攀扯,碍于受了她的好处,还是主动朝华臻走过来。

“若我知道你是泰清宫的,怎么也不会答应替你办事。”

她半是恼怒半是无奈地将一摞糕点提过来。

华臻眨眨眼,轻道:“姐姐再不想办也已办了,已经跟我系在一处了。”

她把糕点接过来,“再者说,只是些寻常糕点,我只是嘴馋想吃点心,不算什么大事。你说呢?”

宫女瞥了她一眼,“不论事大事小,今后别来了。”

“诶——”华臻拦住她的去路,“就因我是泰清宫的,你不愿意帮我?”

宫女眼观四方,急急把华臻的手拂下,“我把东西还你,成吧?”

“不成。”

“你既已知晓我的身份,就应知晓泰清宫第一个内司的手段。姐姐没发现我给你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么?”

宫女眼睛瞪大,华臻急忙说:“你放心,只要我不说,无人会发现。”

“姐姐有所不知,这样名贵的金饰,实则出自泰清宫,上面还印着太子的标记呢,姐姐实在是太粗心了。这东西用不得、卖不得,也扔不得。”华臻笑笑,把满满一袋碎银递到她手上,“但报酬终究是少不了的,普通银两,我再不会害你了。”

“你!下作!”

“对不住。”华臻浅浅给施了一礼,又正色道,“我每日都会来找你,记得备好东西。”

她自然不是真拿了商麟的东西,金饰是她自己偷偷带进来的,又是她亲自刻了泰清宫的字样。

华臻把糕点握在手中,先回了趟泰清宫。

她将糕点外头裹好的油纸悉数剥下摊开,再把碎屑拂了,读起油纸上题的诗。

这是期晚写的,她们有一套独特的读法,能将关键的字眼提出来。

期晚已经知晓了华臻传出去的消息,已寻了渊眠等人来王城,待人来齐后便会夜访越司徒府中,以取国印。另叫华臻寻机会出宫。

华臻将油纸撕碎。

现下已然得知了国印的下落,她的确应立即抽身,可燕宫兵强,宫门守卫众多,她独身一人出逃并非易事。她先前想的便也是得了商麟信任,有与之同进同出的机会。加之她也的确想窥得几分燕国的机密,对她之后大有裨益。

是以出宫的事还得再等几日,急不得。

申时,华臻如愿进了归宁堂。

归宁堂就在泰清宫西侧的偏远角落处,每逢商麟召人议事时,外头总是有人把守着,也少有人经过。

华臻便从未来过西边。

她立于归宁堂门口时,来往几人皆斜睨过去,眸色异样。

见华臻要踏进门,一人厉声喝道:“止步。”

华臻看过去,是一尖嘴猴腮的青衫男子,他定定道:“此乃要地,岂是你一个小宫女踏足的?还不速速离开?”

“诶,严兄!”另一褐衣男子即刻制止道,“怎能如此对内司?”

华臻闻言看向男子,他长相平平,却慈眉善目,一副正派模样,拱手对华臻道:“想必这位是周内司吧?”

怕华臻疑惑,范冉又道:“范某早前听说泰清宫出了位内司,颇受殿下器重。如今见姑娘自由出入此处,想必便是周内司了。”

话音刚落,商麟大步走了过来。

众人对他行礼,他只望了眼华臻,“进来。”

归宁堂内灯烛幽暗,华臻在最末处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可以纵观整个房中的景象。

布局与商麟的书房大致相同,她眼神落到桌案后方的书架上,随后却一滞,猝不及防地与商麟的视线交汇。她匆匆低了头。

今日大概来了七八人,与商麟谈了几句寻常事后,有人提起了尚食局的方兰。

“殿下,公子初现虽已大伤元气,一举一动皆在掌控之下,可禁不住王上怜悯幼子之心,难保其势力仍盘踞宫中各处。”

先前呵斥华臻的青衫男子立马哼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尚食,公子初留这势力做什么?”

那人反唇相讥,“正是严兄之见,才致榕夫人险些神鬼不觉地死于小小尚食之手。当日若不是巧合被殿下撞见,恐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余人都观察着商麟的脸色,不敢轻易开口。范冉却上前打着圆场,笑意憨厚,“两位同僚说得都不无道理。公子初已失势,便是这些细枝末节处便值得多加留意,殿下在宫中多安插些人手是为妥帖;不过,宫中如今还有一位公子……古往今来,多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殿下也得多多注意才是。”

青衫男子皱眉道:“你是说公子任?可公子任向来淡泊不问世事。”

“我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范冉躬了躬身。

一直沉默不语的商麟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取悦他的话,眉目舒展,蓦地出声:“范子总能点出孤的疏漏之处。”

范冉随即起身,“殿下谬赞。”

他落座前却忽的把眼光投到末位的华臻身上。

“殿下还未将内司引荐呢。”

众人皆看向华臻,小声议论起来。

华臻冷不丁被人一提,从沉思中回过神,看见商麟探究的目光。

良久,商麟冲她招手。她越过众人行至他身边,“殿下?”

“你觉得是谁?”

“什么?”华臻心猛地一跳。

“的确如诸位先生所言,商初仍旧负隅顽抗,手也伸得远,不仅是尚食局,竟敢伸到泰清宫了。”

商麟语气淡淡,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半边脸映在阴影中。

“周真。”他指尖轻敲在檀木桌上,“你说那人是谁?”

她如何知道那人是谁?她踏进归宁堂不过一刻钟,也只听到了三人开口,连人的脸都未见全。

“我……”

商麟打断,“你说是谁孤便信。”

众人纷纷紧张伏地,大陈清白。

华臻慌张地朝底下望了一眼。

“我不知。”

商麟瞥了她一眼,语气冷得像冰窖,“不知?那如何配站在此处?”

“孤再问你一次。”

“是谁?”

华臻手心快渗出汗水,可此刻她也明白了商麟的意思,她无论如何都要说一个人出来。

商麟这还是在考验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缓些。

“我也只是猜测。”

商麟突然一笑,从华臻的视线望过去,只觉得阴森可怖。

“那周内司可得想清楚了再说,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只有一个下场。”

“死。”

华臻猛地转头,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商麟竟疯到了这个地步吗?

范冉等人已是浑身颤栗,不住地向商麟求情,商麟却不为所动。

“还没想好?”

华臻阖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淡漠。

她指向了范冉。

范冉大惊失色,不要命地磕头,“殿下!冤枉啊!我与公子初并不相识!请您明鉴!”

商麟玩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起身,走到华臻身侧。

声音温润动听,“范子是孤最信任的贵客,看来是周内司想错了。”

再好听的声音此刻也像是夺命符。

“不过一言既出,孤如何抵赖?”

范冉哭喊:“念在多年情分,求殿下开恩。”

“好。”商麟离华臻越来越近,“先生走吧。”

范冉如蒙大赦,飞快地往门口处奔去。

华臻的心也越来越凉,如果今日归宁堂偏要死一个人的话,她觉得恐怕是自己。

她的手腕却猛地被人从身后握住。

华臻能感受到蓦然落进了一个怀中,耳畔是商麟的呼吸声,他双手扶起华臻的手,再将弓弦放到她手中。

弓弦自她手中被拉开。

“咻——”

弓箭极准地插在已奔逃至院中的范冉身上。

他痛苦地跌下地。

“真聪明。”商麟在她耳边说。

华臻秀眉微蹙,难得脱离出平日卑微的模样,轻吐了句。

“疯子。”

商麟似乎更愉悦了。

“嗯,孤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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