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堂兄既然心意已决,我会向父君解释。”雍殊应允下来。

见雍殊答应,雍尚面露感激,他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子安。”

已近黄昏,且事已毕了,雍尚本该离去,但是他又想起下午的惊鸿一瞥。

雍殊以礼相待旁人,从不恶语相向,越是如此,越显得那位女子的遭遇奇特,这些威胁的话语若是由雍衡的口说出并不显得奇怪,但是说这些话的却是雍殊。

雍尚的心情从乍见时的同情渐渐演变为好奇,或许是误会,他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不足以拼凑真相,若是因此便怀疑雍殊为人,那真是狼心狗肺了。

雍殊对雍尚的纠结视若无睹,他含笑道:“今夜有宴席招待远道而来的王师,堂兄与我一同前往罢。”

作为雍国中人,招待宴席他理应出席,因此雍尚没有推脱。

他将下午的奇遇视作误会,渐渐不再产生窥探之心。

-

外边的鼓声激昂,人声喧哗,他们正在热烈庆祝取得的胜利,阿瑶听得心烦意乱。

她将手中的书卷盖上,快步行至帐外,远处灯火明亮,隐隐有食物的香气传来。方才送来的夕食比往常丰盛,阿瑶顺势一问,才从送来食物的仆从口中知晓庆功宴在今晚举行。

王师中的成员都是周国的贵族,这些从洛邑而来的贵客想必正在宴上听着欢快的歌舞,享用雍国独有的美食。

她情不自禁地往那处明亮之地走去,刚踏出几步,守在附近的士兵连忙跟上并拦在她面前:“姑娘留步。”

他语气客气,动作却利落干脆。阿瑶瞥见他握着长矛的手背青筋鼓起,是用力所致。如果她执意前去,恐怕这把竖立在地上的长矛会挡在她身前。

阿瑶疑惑地问道:“昨日我尚能外出,为何今日不能?”

士兵也不明白。下午公子殊胜利后步伐匆匆回来,却在门外停下,他的身影半隐在帐内光线晦暗处,周身气息压抑,士兵听到他的命令:“王师离开前,不要让她离开主帐。”

这位随行在公子殊身边的女子有着娇艳明媚的容貌,若不是军纪严明,恐怕军队中不少士兵舍不得将眼神从她身上挪开。他们私底下议论,公子殊连到平末这艰苦之地都将她带在身边,恐怕是担忧自己在战场上遭遇不测后美人改投他人怀抱。

有年少的士兵一知半解:“可在平末,美人不也有机会投向他人吗?”

这般痴话引来一阵哄笑,周围人打哑谜道:“你是个惜花的。”

想来这位女子不知公子殊的心思,否则前几日也不会有闲心乱逛,士兵半垂着视线,回道:“这是司马的命令。”

雍殊暂代司马一职,军中以职位相称。

阿瑶眉毛一挑,她挑着关键处问:“这是要关我到何时?”

“王师离开之后。”他补充道,“或许是怕他们冲撞了姑娘。”

阿瑶不信,雍殊强调身份尊卑,时刻提醒她不要行使超过自己身份的权力,怎么可能担心这些贵族子弟冲撞了一个女奴。

王师……雍殊是有什么顾虑吗?

阿瑶无奈道:“好吧,烦请为我添些热水来。”

说完,她转身走回。见她配合,士兵的身体放松下来,长矛上紧握的手臂渐渐卸下力道。

便在此时,面前身型纤弱的女子忽然向侧边奔跑而去,风扬起她的衣裙,仿佛她被挟着飘走。

士兵反应过来后急忙追去:“停下!停下!”

晋军如密不透风的乌云压在平末数日,现下打下胜仗,几乎是不少人难以置信的奇迹,最初的如梦如幻过去后,自豪感升腾而起。几位军佐也知道他们前些时日心中压抑,遂只留下几人看守要地,其余士兵皆在宴会外欢腾庆祝。看守主帐的其他人走不开,只有那位和阿瑶搭话的士兵穷追不舍。

阿瑶从士兵的话中得知雍殊介意她与王师中人产生牵扯,她猜想这恐怕便是转机,因此她奋力朝宴席跑去。

离光亮处更近了,但是身后让她停下的呼喊也更靠近,她感觉士兵伸手抓她的手掌将要拽住她的头发。

雍尚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女子的裙摆如云彩绚丽,桃花般的发带纷飞,她踏步而来,宛若仙人,一切仿佛是他醉酒后误入仙境。

他虽以醒酒为借口暂时从宴席离开,但是他知晓自己未醉。

那女子见到他时眸光一亮,仓惶躲至他身后。

雍尚看着气喘吁吁的士兵,不赞同道:“今夜客人众多,你持武器奔跑,恐令人不安。”

士兵见已经在宴席之外,又听到雍尚的提醒,心中大骇,他只顾着追逐阿瑶,却忘记了参加宴席的客人来自周国,若是撞见的不是雍尚,而是周国中的任意一人,只怕会被怀疑是雍国别有所图。

“是怎么回事?”雍尚见他想明白了,继续问道。

士兵不满地看着他身后的女子,回道:“司马不许姑娘离开主帐,她却私自离开,我才追她至此。”

阿瑶对身前的男子求助道:“我只是好奇宴会是何模样,并无其他心思。”

雍尚知道自己应该将这个陌生女子交给士兵,让他履行职责带她回去。可是她发饰凌乱,神情恳求,好像他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让他不忍无视她的遭遇。

雍尚对着士兵道:“我会看好她,不令她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士兵无奈,只能领命离开。

宴会过半,不再如开始时喧嚣。他们所处的环境在大帐侧后方,被帐篷庞大的影子笼罩,经过的人如果不仔细查看,很难知道此处藏有人在。

雍尚见她弓着身体呼吸急促,还未从方才激烈的奔跑中缓和过来,下意识便将手中的酒樽递到她面前。

阿瑶喉咙如被沙石滚过一般泛着火辣辣的痛意,她接过递过来的杯盏,仰头将杯中的液体饮尽。

入口之后,她才尝出酒味。

雍尚也反应过来:“这是酒……”

话音未落,阿瑶已经将口中的酒液吞咽而下。

喉咙的干燥得到缓解,她呼了口气,解释道:“我酒量尚可。”

“是我多虑了。”雍尚见状笑道。

阿瑶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方才没有注意这人的长相,此时他带着笑意,倒是让她发觉了有几处与雍殊相似。

“你是何人?”她问道。

雍尚拱手道:“我名为雍尚,父亲为我取字重。”

是倍受推崇的雍伯山之子。

阿瑶下意识对他抱有好感,毕竟有那样以为德行出众的父亲,他应该也得到了父亲的言传身教。

雍尚见面前女子脸上的防备消失,而后对他回以一礼,她自我介绍道:“我是阿瑶,公子殊的婢女。”

阿瑶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从洛邑而来,我原本是王姬的婢女。”

雍尚听出了些古怪,她是王姬的婢女,为何跟在雍殊身边,若是王姬所赠,雍殊却又与她行为亲密。

阿瑶犹豫要不要求助雍殊的堂兄,如果他的品行不似其父,她此举恐怕要引起雍殊更多的不满。

雍尚从小到大最大的烦恼便是如何拒绝国君的赐予,他不缺乏衣食,由父母亲自教导长大,以行为磊落闻名。与赵默游历各国后,雍尚结交朋友无数,到哪都被奉为上宾,这仰仗于他的古道热肠。

“姑娘若是有难处,尚或许能帮忙一二。”雍尚从她慌张跑来时便看出她遇到了困难,所谓的好奇宴会只是托词。

身后的帐内穿出语调平缓的乐曲,歌唱者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感伤,与呼啸的寒风弥漫的黄沙交织成戍边战士思乡报国的情感。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阿瑶和雍尚往声源处看去。

是两名衣着华贵的男子经过,其中的中年男子听到熟悉的音调唱和出声。

雍尚正想要上前,阿瑶对他摇摇头。

“乌兄才华斐然,小弟折服!”另一同行的年轻男子奉承道。

“此曲名为《采薇》。”中年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知这曲子为何不曾在王城演奏?”

年轻男子苦苦思索,却没有半分线索:“我实在孤陋寡闻了。”

提问者露出自得的笑容,他提示道:“王的爱女,不正是以薇为名么?”

“可即使是太子,亦不需要避其名讳,何况一介女流?”

“非也非也。”他故作玄虚,“不为避讳,而是此事牵扯王室的一桩丑闻。”

那年轻人本只是为了恭维几句,此时也被吊起好奇心,他试探地问道:“可是施夫人?”

施夫人之名,已经消失了近十年。

阿瑶神情怔愣,一直以来归于混沌的记忆好似有光亮闪过,但暮霭沉沉时出现的流星转瞬即逝,还未等地上的人反应过来,便已消失在浓雾之中。

“王姬之名,取自《采薇》一诗,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施夫人被俘虏进入王宫前,有一从军的丈夫。”见年轻人不以为然,他继续道,“丈夫既已战亡,女子改嫁人之常情,但是施夫人入王宫不到十月,便生下一女,取名薇姬。”

“这……”年轻人震惊道,“王上竟不介意?”

“王被蒙蔽了,不然后来怎舍得将王姬嫁到这偏僻地界。”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军帐中的一曲适时停歇。

“小人捕风捉影罢了。”雍尚神情淡淡,他见阿瑶还陷在方才的对话中,于是分析道,“我曾入王宫拜见周王,若是他们所言真实,王上不会托我将礼物带回给王姬。”

阿瑶觉得也是,她虽没有见过周王,但是王姬府内堆叠成山的珍宝皆来自他。

雍尚的话让阿瑶对他的为人有了更多认识,她下定决心,认真对雍尚道:“我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她将自己如何跟随王姬来到雍国,因为相貌原因如何掺和进王姬与雍殊之间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再到雍殊今日下达的最后期限令她生出的不安。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她的认知,仿佛被不由抗拒的力量拖入既定的轨迹中。为了引起雍尚的同情,她将艰难处描述得极尽详细,包括几次陷入生命威胁的遭遇。

回去时四周已经有些安静了,守在帐外的士兵换了人,见她回来目不斜视。

阿瑶踏入温暖的帐内,甫一进入,她便发觉不对,似乎太过温暖了。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当机立断转身往门外走去。

“回来了?”

身后不见起伏的语气慢悠悠响起。

《小雅·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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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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