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西南腹地南曲县,盛夏。
炽热的太阳被云层遮住,但热气却蒸腾着并不消减,混杂着空气中的水分,只让人觉得闷热无比。
密密麻麻的汗水从额角滑落,眼前雾蒙蒙的看不分明,林长风艰难的歪头在肩膀上擦了擦汗。
搬了快一小时的货,只剩最后这一箱啤酒,手里就像抱了个巨大的铁块,林长风咬着牙往台阶上走。
“砰!”
视线受阻,一个没踩稳,她抱着啤酒箱跌坐在台阶上。
顾不得身上的疼,林长风第一时间打开啤酒箱,还好,里面的酒瓶完好无损。
还没来得松口气,一道拿着蒲扇的身影重重出现在店门口。
“你这个该死的赔钱货!让你搬点货都不行,你还能干点什么!”
王金凤女士骂骂咧咧,五官有些狰狞,破旧的蒲扇随着她圆润的身子一摇一摆。
“都没碎。”
林长风回了一声,默默抱着啤酒箱爬起来往店里走,只是动作微微有些迟钝。
“没摔最好!摆好货赶紧上去做饭,搬点东西折腾半天,大中午的饭都没有,你到底有什么用!”
王金凤举着蒲扇的手重重砸在林长风身上,年轻就干力气活儿的老太太力气可一点不小,林长风紧抿着唇,把啤酒摆好后往楼上去。
“几棍子打不出个响,赔钱货!”
骂完,看着她瘦削又沉默的背影,王金凤撇撇嘴,摇着蒲扇坐到角落阴凉处的躺椅上。
浑身是汗的林长风手脚麻利把饭煮上,然后飞快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赶紧炒了两个菜,电饭锅将将把饭煮好。
将大部分菜装出来,又盛了满满一碗饭,林长风把饭菜送下去,照例挨了王金凤几下,她沉默着上楼,飞快吃完剩下的饭菜,忙碌大半天的胃终于有了饱胀感。
吃饱饭,林长风把阳台上的书本收起来放在书包里,算着时间下楼,王金凤正好吃完,她把碗筷拿回来,利落洗干净。
然后背上书包,林长风踩着黑色的拖鞋往外走。
凉鞋她是没有的,运动鞋倒是有两双,但不用上学,一双市场上最便宜的拖鞋便能对付过去。
“奶奶,我出门了。”
照例走到王金凤身前说了句,林长风就转过身,熟悉的叫骂声从背后传来,
“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面跑,天天丧着个脸,我倒了几辈子的霉,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赔钱货!”
林长风充耳不闻,大步往外走,声音逐渐消散。
天色有些暗沉,遮住太阳的云更厚了些,夏日的正午是很少有人出门的。
看起来似乎要下雨,林长风背着书包脚步加快。
“啪嗒”
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不过片刻,积压已久的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路边的树叶被骤雨打的左摇右晃,空气中带着尘土的气息,整座县城似乎都变成了灰色。
林长风环视一圈,不远处有个超市门脸比较大,屋檐也宽,于是三两步跑过去。
想了想,林长风站到角落,随意拂去面上的水珠,静静站定。
她背着旧但是干净的米色帆布书包,宽大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遮住她瘦削的身形,独独短袖外纤细的胳膊如羊脂玉一样白净。
不徐不疾的风带着雨水划过她如玉的面庞,厚重的刘海也被吹拂着,短暂的露出一张似乎会发光的美丽面庞。
林长风一人站在这里,看起来孤独又寂寥,好似全世界只有一个人。
但她心里只是在想还好今天没装很多书,脚也都打湿了,还好她穿的拖鞋。
想了想,她低头俯身将运动裤拉到膝盖,细白的小腿便这么露了出来,一同露出来的还有左边小腿上的大片淤青,正是上午搬啤酒时磕到。
“还是有点打湿了。”
林长风喃喃道,手里带着微微的润泽,是裤脚上被溅起的雨水。
“诶,找你的钱!”
寂寥的氛围被打破,超市店门被拉开,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随着懒散低沉的嗓音,
“多的给你,不用找。”
紧接着,超市的玻璃门被合上,里面的声响也留在其中。
“靠,又下这么大的雨。”
声音中带着些许烦闷,来人一同站到了屋檐下,本来还算宽敞的空间因为他格外高大挺拔的身形而骤然显得狭小起来。
南曲县很少见到这样高大的人,林长风的手不自觉攥紧书包带,余光扫过一旁把玩着打火机和烟盒的大手,下一瞬,她将书包抱进怀里,然后冲进磅礴大雨中。
被黑色衣裤衬的更加雪白的一双腿踩着廉价的黑色拖鞋被大雨笼罩,然后消失在雨幕中。
夏日的与,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跑出来没多久,雨就停了。
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多时的太阳终于显露容颜,毫不吝啬的洒出光辉。
虽然淋了半湿,但这会儿林长风也不觉得冷,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书包被她牢牢护在怀里,反倒怎么被打湿。
等走到广场,绕过一层林立的商铺,终于走到开在广场二层角落的时代网吧,这也正是她今日的目的地。
推开门,网吧并没有因为下雨而少人,嘈杂的人声夹杂着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骤然袭来,林长风淡定走向前台。
“哎呀长风妹妹,你可算来啦,刚刚那么大的雨,你淋到了没,快快快,拿毛巾擦擦!”
感受到有人靠近的赵承抬眼就看到头发还半干的林长风,赶忙起身,随手从柜子上拿出来一个新的毛巾拆开。
“赵承哥哥,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林长风想要阻止,抵不过赵承手速快,厚厚的毛巾被塞进她手里。
“嗨!这一个毛巾值几个钱?可没有我们长风妹妹金贵,快快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不然我姐得杀了我!”
“谢谢赵承哥哥!你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吧,我来看着。”
“好好好,我就知道长风妹妹最好了!你帮我看一会儿店哈,我就出去见个朋友,我这朋友从港城回来,我去看看带回来什么好东西,一会儿给你带点好吃的啊!”
“好,赵承哥哥,你快去吧,一会儿赵韫姐姐该下班了。”
“不可能,我特意打听了,她今天值班!”
赵承自信挑眉,棱角分明的俊脸一下子柔和起来,甚至有点搞笑。
林长风不算红润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她错开身,让赵承出来,然后才走进去放下书包。
赵承火急火燎往外冲,忽然又跑回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接了满满一杯水,“砰”地放到林长风面前。
“长风妹妹,我姐说过你们女孩子得多喝热水,你淋了雨,更得多喝点了,好了好了,我真得走了啊,你好好的啊!”
赵承尾音落下,人已经不见声音,就网吧的玻璃门还一晃一晃的。
林长风低头看到那个粉色的保温杯,脸上笑意更深,她解开黑色的皮筋套在细瘦的手腕,浓密的黑发落下,确实半干半湿的,来的路上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但她的头发总是不太容易干,所以才被赵承发现淋了雨。
拿起松软干净的毛巾,她坐在舒服的椅子上把头发再好好擦了擦,算是半干,索性便这么晾着,她放下毛巾,搭在一旁架子上晾好,然后拿出书和笔,专注的投入学习中。
“包间,三个小时。”
低沉的声音响起,林长风条件反射问道,
“身份证有吗?”
来人没有立刻回答,林长风这才放下笔抬头,高大挺拔的身形伫立在吧台前似乎格外板正,
来人头发有些长,但从林长风这个角度却丝毫不损他的俊朗,眉目英俊,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是格外好看的长相,至少在南曲县没见过这样出挑的人。
但林长风对此毫不在意,收回视线扫过桌面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才想起方才超市屋檐下一同躲雨的人,她垂下眸,没听到回答又稍稍大声些问道,
“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直接开。”
“嗯,多收五块押金,一小时两块,包间两块,一共十三。”
来人掏出二十,大掌包住纸币的大部分区域,林长风看了一眼,捏住钱的一角,将钱拿了过来。
“找你七块。”
一张五块和两张一块钱被整齐放在台面,见到他拿起钱,林长风转身往外走,伴随着她辨识度极高的清冽嗓音,
“我带你看包间。”
来人跟在她身后,在这南曲县本来还算高挑的林长风此刻在他面前反倒显得有些矮小了,但她一米六五的身高绝对算不上太矮,还是这人太高了。
林长风脑子里想着,面上却还是古井无波,带人上了二楼,还有两个包间空着,一个靠近卫生间,一个靠近楼梯,两个都有窗。
“你选哪个?”
林长风带人看完,站在楼梯旁这个包间门口,淡声问道,
“就这个吧。”
来人随手指了指她身后,正对着的包间大玻璃窗看出去是网吧内景,另一个包间的窗户能看到广场外的山和河流,所以一般选另一个包间的人会多一些。
对于他这个有些奇怪的选择,林长风没有太大反应,转身帮他开了机。
“好了,要续时随时找我,结束前十分钟我会来提醒你,有需要饮料也可以到前台买。”
“嗯..谢谢。”
林长风点点头,绕开这个有点奇怪的人,回到前台继续奋笔疾书。
沉浸在学习中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二楼包间的窗同她的位置直直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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