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凡已经在看去外太空的车票了。
大家的视线都凝滞在两人之间，满脸通红的江凡凡只能故作镇定，梗着脖子把东西从他掌心里拿了回来，“这个……你应该用不上。”
东西被死死卡在交握的双手之间，局促的胳膊都快拧成了麻花，江凡凡低着头，连带着耳朵也通红。
此刻她切实有了除了麻木之外的情绪，内心里的江小凡痛哭流涕，扭曲尖叫，挖坑自埋。
她完全不记得回来的路上是怎样一幅情景，到了宿舍楼下就一溜烟窜了上去。
带着暖湿的水汽爬上床，江凡凡打开订票软件，决定提前离开学校，并且这辈子都不要再和程屿碰面了！
返家高峰期差不多结束，从淮渝到梧析的航班有票，江凡凡正要确认支付，微信消息就弹了出来。
颜颜表姐拜托她来自己家住几天，帮忙遛遛狗。
表姐这几天要去外地出差，家里的狗子没人照看。两人一起长大，关系比闺蜜还要亲上一层，小长假来不及回家，江凡凡也经常往表姐家跑。
反正回家也没人，遛遛狗也许还能找到灵感。江凡凡一口答应，说自己明天就到，丢下手机就麻溜下床收拾行李。
康琳正瘫在椅子上敷面膜，手指噼里啪啦摁着手机屏幕。她正和其他两个舍友商讨给小宝涨士气的方法，听见江凡凡哐当哐当的动静，连面膜掉下来都不顾了：“怎么突然开始收拾行李了？”
江凡凡随手把衣服丢进箱子里，“最近哪哪都不在状态，我先去我表姐家避一避找找感觉。”
这样也好，康琳见江凡凡的神色还算正常，喉咙里安慰的话愣是给咽了下去。
打包好行李，江凡凡吭哧吭哧爬回被窝里，闭上眼睛催促自己快点进入梦乡。
然而夜深人静是引诱回忆的甜蜜素。几个小时前发生的种种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江凡凡翻来覆去，内心一亿个悔，就应该早点拒绝这次联谊的！
眼看着又要开始内耗，江凡凡翻出手机，决定看点别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常用的不常用的软件切了个遍，最后她戳进试音群里，往上翻了几下，随手摁了一个文件听。
“你的喜欢，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方才的局促瞬间被这个声音掩盖。声线偏低，有少年时期的清冽，勾画出她刻意埋藏的一个朦胧轮廓，听得她心间一紧，双眼泛酸。
触动人心的往往不是声音，是感觉。
高中时期的江凡凡种过一朵，名叫“暗恋”的花。
年少时的喜欢弥足珍贵，开始只是人群中的恍然一瞥，江凡凡知道，也许某一天早上睁眼的瞬间，或是一个漫长的假期，这份喜欢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的她脑中总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但没有哪个故事，也没有哪个瞬间，能抹去这种喜欢的感觉。
江凡凡写梦写故事，写诗写人生。她写得一手好文章，唯独写不出他喜欢她的样子。
这朵花结了个不太好的果，很涩，涩到江凡凡想要把它丢了，但感觉丢不掉。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都是那个声音，以及一个看不清的身影。
熬夜加早起，江凡凡的脸色苍白，坐在位置上等网约车的时候如同行尸走肉。
康琳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下来，见到江凡凡的时候瞬间清醒了，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小宝，你这是病了还是被男鬼索色了？”
“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江凡凡拉下康琳的手，拖着行李箱跟她道别，“车来了，我先走啦。”
出了宿舍，江凡凡呼气耸肩。她不擅长撒谎，说做噩梦这话时颇有些不自在。
可不仅仅是做梦这么简单，她昨晚特地去看了文件发送人的主页，又顺着用户名字一路找到了微博。
ID名叫“山与”，微博数量不多，基本上都是广播剧的宣传，粉丝基数也不大，但都是活粉。
江凡凡觉得自己像个窥屏的变态，她想确认一下，这个配音演员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从种种细节来说，应该不是。
得到这个答案，她心里的其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也顺利到达了表姐家。
表姐养的是一只金毛，两岁，明明是只狗却有着猫的名字——“喵喵”。
喵喵见到江凡凡就热情地扑了上来。她陪喵喵玩了一会儿，实在扛不住困意，倒在床上就睡了。
醒来时天色渐晚，纱帘间透出几道外面的灯火，在房间里点亮几块小天地。
江凡凡从房间里慢慢晃悠出来，呆坐在沙发上醒脑，喵喵在她腿边打转，嘴里叼着牵引绳。
这是要去外面遛弯的意思。
江凡凡点了外卖，牵着喵喵到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时外卖也刚好到了。
她从茶几下扯出一个坐垫，靠着沙发开始选综艺。
没有什么好看的，鬼使神差般，江凡凡点开广播剧软件，搜索那个叫“山与”的ID。界面弹出，顶端的名片就是“山与”，头像是一片竹子和竹影，简介是“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江凡凡挑眉，很有意境，除了声音很有感觉之外，这是她对这个老师的另一印象。
点进他的主页，里面有好几部作品，她随便点了一个，边吃边听。
本来只是想当个下饭菜，结果饭都吃完了，耳机里的声音还诱惑着耳朵。
“山与”配的大多是些短剧，几个小时之后，这些精神食粮就被她啃了不少。
他的声音塑造性很强，通过他的声音，江凡凡可以在脑海中描绘出主角大概的形象。
诸多形象汇集在一起，却没能支持江凡凡想象出“山与”的样子。
她不免对“山与”这个人感到好奇，进而想进一步了解现实中的他。
这个想法愈发强烈，江凡凡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她本该通过声音关注故事，现在却因为另一个缘由而过分关注声音。
她很喜欢这个CV老师的声音，即使角色有出入，他的音调也有变化，但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样，让江凡凡的内心暂时忘记了焦躁。
江凡凡想，自己或许只是因为这一点才有的这个念头，因而关注CV本身的想法顿时被打消。只是点了他头像旁边的关注，粉丝数跳了一个数字。
他们只是有了单方面的联系，这条隐形的线甚至不能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但大数据可以让这条线变得更粗。
江凡凡的社交软件开始出现有关“山与”的痕迹。
他不参加线下签售，网上有的也只是CV老师们互动的音频。她还刷到了粉丝剪辑的视频，内容有关他念粉丝投稿。再还有就是他送给粉丝的礼物，手作的，包括对联和陶瓷。甚至有粉丝结婚，他也准备了祝福。
脱离角色，他的声音是和煦的、理智的。给人的感觉是有趣的、温暖的。
而且热爱生活。
江凡凡开始欣赏这个人。
进而把喜欢的CV老师分享给了更多人。
看着宿舍群里分享的链接，她再次点了进去，戴上耳机享受听觉盛宴。
喵喵把肉肉的爪子搭在她脑袋上，又搭在手机上，叫了一声示意自己也要听。
江凡凡很慷慨地打开了外放，接着抱着狗就是一通乱揉，“怎么办，我被他的声音蛊惑了。”
“汪！”
与此同时，宿舍群里也热闹起来，大家一人一嘴讨论。
康琳的想法带了些浪漫主义色彩：这不得借着广播剧的机会深入了解一下？你们先发展，时机差不多就面基。
蒋云玲反驳：电子屏幕就是各路妖魔鬼怪的保护罩，说不定那个“山与”现实生活中是个中年秃头大叔，还是单纯保持对声音的好感好了。
应月说的话一针见血：按照小宝这被动的性格，除非对方主动出击，否则够呛。
这话把江凡凡看透了，她热衷于慢生活，喜欢待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对于感情更是不强求。
说白了，就是喜欢口嗨，实操怂的一批。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偏，江凡凡一条语音出击：干什么干什么！我只是喜欢他的剧，和你们一起享受！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个耳朵粉！
蒋云玲：臣退了，继续挖煤。
应月：加一。
康琳：加一。
江凡凡被气笑，也不再纠结于这件事。又刷了一遍广播剧页面后，她还跳转到了微博关注了“山与”，用的是自己平常发疯的小号。
又陪着喵喵玩了一会儿，她这才躺在床上准备休息。
摁下开机键，手机屏幕上明晃晃显示着日期和时间。江凡凡想到什么，操作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一路杀回试音群，查找聊天记录，心跳的节奏有些乱。
就是今天！男主角的选角结果。
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江凡凡都希望这个角色能落到那个人身上。
还有不到十分钟，她莫名紧张，刻意切到别的平台又切了回去。
数字跳动，显示已经到了新的一天，导演也如期发布公告。
江凡凡一目十行，自动忽略掉无关紧要的消息，视线直抓选角结果。
简单的几个字眼，却让紧绷的弦一霎松开，心脏也逐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山与
她欣然一笑，好像是自己挖到了这块宝藏，舒心地伸了个懒腰，打算刷会儿短视频再睡。
企鹅消息一连串响起来。
江凡凡戳开剧组群，导演把男主角拉了进来，大家纷纷发消息表示欢迎。
她也顺着话流发了一句。
男主角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大家多指教了。
除了那句 1的欢迎之外，江凡凡再没发过什么消息，她暂时忘了自己要刷短视频的事，切到微信，开始刷朋友圈。
陈女士发朋友圈总算没再屏蔽江凡凡，一连好几条风景照和美照，江凡凡都点了个赞，不一会儿陈女士的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我的大宝贝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江凡凡的一张脸埋进被子里，只剩下一双瞳仁偏棕的眼睛展示在镜头里，“挺好的呀，吃喝玩乐。”
她没说自己陷入的瓶颈和一蹶不振的状态，这些情绪向来都是自己消化。
喵喵听见手机那头熟悉的声音，候在床边摇尾巴。
江凡凡掀开被子爬到床边，把手机镜头给喵喵，“喏。”
此时的新疆才刚进入夜晚的狂欢，陈女士那边的气氛恰到好处的热闹，烤肉的蒸腾热气萦绕在她身后。
似乎并不能感染到这边的江凡凡。
母女俩东聊西扯半小时，最后她在线卑微提醒她妈把自己拉回群里。
睡前照例查看消息关闭后台，江凡凡切到企鹅上，剧组群的消息早就到了99 ，热闹劲散得差不多了，最新几条都是大家在互道晚安。
她往上翻快速浏览，内容和她没什么关系。
心如止水地看完，滑动退回主页面，江凡凡看到一条好友申请。
ID名称是“山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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