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世界变得雾蒙蒙的，不知是阵雨带来的雾气还是江凡凡眼里的水汽。
这样的气压正好，她喜欢拉上窗帘看小说。世界的中心是她，世界里也只有她。
江凡凡很容易被文字触动。单纯的笔画构成字词，冰冷的单字构成另一个平行世界，她总是会为那里的人落泪。
书看完之后是怅然和空虚，江凡凡不禁回想刚刚见证完的人生，觉得现在干什么都兴致缺缺索然无味。
喵喵感觉到她的低气压，靠在她腿边用头蹭她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嘤嘤声。
江凡凡一手拖着喵的下巴一手摸它的头，“我没事啦，只是现在有点矫情，一会儿就好了。”
她有很多感触，甚至想写点什么。但江凡凡自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看他人书不写自己作，因为多少会存在“别人”的影子。
但她此刻尤其需要精神安慰好让自己从这个充满水汽的世界中脱离出来。
思考了一下，她选择投入山与的声浪。
上次听剧的时候江凡凡惊喜地发现了两个点。
第一，虽然山与的主页并没有公开自己的所在地，但他的IP显示他们在同一个省份。
第二，也是含金量最高的一点，为了满足他那些嗷嗷待哺的女粉们，山与会在每周六录一些粉丝投稿的睡前故事，或者是在某平台上直播念稿。
当然，这些“巨婴”里也包括江凡凡一个。她甚至也在调整状态的时候写了一个故事私信给他，不过自己的霉气太重，她也没抱多大希望会被选中。
“今天的故事是……”
尽管已经听过好几遍录音，再听时仍然会有最初的感觉——喜欢，欣赏。
怎么能有声音温柔成这样？像初雪消融时的华上初新，似春枝抽芽时的盎然生机。华山之上的细雪乘着微风化成了水，浸润净化她满是霉气的一天。
在他的声音里，江凡凡变成了采露水的小飞仙，想要上岸旅游的小金鱼。
一个故事讲完，她还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再次感叹：这个CV老师真是太优秀了！
“当他的耳朵粉真幸福！”
从小兔子变回江凡凡，江凡凡点开音乐软件放起歌，找出一堆玩具来消磨喵充沛的精力。
在家磨精力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江凡凡累得跟狗一样。好在第三天放晴了，能出去遛狗。终究还是北方，不像南方，一年四季几乎都是湿的。
熟悉的粉色拖鞋和路线，江凡凡千叮咛万嘱咐喵姐：“一定要避开有水的地方。”
天一放晴，小区里的人就多了。除了像她这样出来遛狗的，还有不少是出来透气的。
“这么突然？”程屿把垃圾丢进垃圾箱里，边朝家的方向走边询问电话那头的男人，“怎么突然说要结婚了，之前没听你说有对象。跟长辈都打过预防针了？”
男人回：“嗯，时候到了，所以决定结婚。双方家长也见过面了。”
程屿感慨对方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又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他好订票回去。
“下个月。”男人言简意赅，声线平平。
“下个月？我记得你是上个月才回国的吧。”程屿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瞳孔一震，“宋祁，没想到你在国外玩这么花。”
“……”宋祁大概能想象到他这个表弟脑子里的东西。即便这样，他的语气还是很平稳，“不是你想的那些东西，我们是高中同学。”
程屿和宋祁穿一条裤子长大，两人对彼此的性格再了解不过。宋祁延承家族传统从小学美术，经常在画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后来又出国进修，现在回来继承家业。他话很少，除了自己，还真没见他和谁走得近，更何况是女生。
程屿知道他向来有把握才行动，但这次确实出乎意外。
“你们的性格合得来吗？”
那边一时没说话，好半晌，宋祁才无奈地说，“不知道，但不想再错过了。”
这是有故事。程屿不多问，由衷笑了笑，“放心吧，这个伴郎我就是现在从这儿走过去也会当的。”
宋祁也笑，他还要说点什么，一通电话插了进来。有关工作，算是比较重要的事。
程屿让他先忙，自己等等也不着急。
那个可爱的身影就是在这时闯入他的视线的。
这架势……
先是半秒的愣征，他很快反应过来，手臂微微舒张开。
下一秒，可爱撞进了他怀里。
江凡凡和喵一开始完全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不踩水坑，抬脚不溅泥点。她夸喵的话才说了一半，喵突然坚起耳朵，接着变得极度亢奋，一个劲儿地拽着江凡凡往前冲。
因为不喜欢手里拿东西，江凡凡习惯性把牵引绳套在手腕上。被喵带着跑的时候她下意识去拉住绳子而不是解下，但她这细胳膊细腿哪比得过一只情绪上头的金毛，只有被拖着跑的份。
“陈喵喵快停下！喵喵！喵！”
天知道江凡凡有多狼狈——身上被溅得到处是水，豪无形象地乱喊不说，她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脚趾正不受控制的脱离拖鞋的怀抱。
最离谱的是，为什么程屿会出现在前面啊？！
脸颊感触到布料的舒适，鼻尖萦绕着清新怡人的柚子花香。江凡凡却希望这是香甜的毒药，好让她不要面对接下来的事。
程屿被她这股力撞得微微后退。好歹是停下来了，江凡凡连声道歉，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
手臂上她头发毛茸的触感脱离，程屿的双手始终呈虚抱状停在空中，感受到两人之间有风吹过，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好让江凡凡拉开空间。
那只叫喵喵的乖狗狗却在此时又绕着两人打转，牵引绳像是藤蔓般缠绕在两人腿上。
她又跌回了自己怀里，而且这次距离更近，她的手臂紧贴着他侧腰，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
“……”绯红从耳垂漫延到脸上，程屿往后缩了缩，害怕让她听见自己乱了套的心跳，内心的想法无处遁形。
喉结上下滚动一遭，程屿轻咳一声，“你……没伤到吧？”
如果江凡凡一心一意听他说话，那么就会发现这个声音她很熟悉。可她现在完全魂飞到外太空，只想这具凡胎□□原地起飞。
“对不起”这三个字，她已经说倦了。
“吓到了？”
怀里的小姑娘半天没有动静，程屿想看看她，可她实在太小只了，才到他胸口。他低头看，只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好可爱，好想摸摸她。
喉结不自觉又滚动，就在他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失礼偷偷摸一下她的头发时，江凡凡开口了：“那个，你可以先偏过头去吗？”
她的声音给他的念头烙印下句号，程屿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偏头看向一旁的绿化带，顺带让风吹淡脸上的绯色。
即使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被她双手环住腰的时候，程屿整个脊背还是不可耐的僵了。他不敢动弹，任由江凡凡取下手腕上的绳子再一圈圈解开。
怀里的充实感散了，她弯下腰不知道在干什么。程屿没看她，给她留足了空间。
江凡凡羞愤地把那双可恶的拖鞋从小腿处掰回原位。
今天没雨，但她的内心一片灰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已经没有任何颜面可言了。
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江凡凡不敢直视他，好在自己长得矮，只要不抬头就不会有眼神接触。
第二次落荒而逃。
程屿看见她一开始还强装镇定走回去，后来干脆不装了，拔腿就跑，小巧的耳垂通红。
他忍俊不禁，这姑娘傻的有点……可爱。
电话还没挂，宋祁略显着急的声音传出来，“阿屿，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人撞伤你了？”
“她好可爱。”程屿没头没尾说了句，声音里都是笑意。
宋祁默了默，他不是爱八卦的人，即使这个人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于是说回正题，“我们公司投资的电影正在招配音，你要不要来试试？”
程屿应下，最后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确认已经看不见人，他这才抬步回家。
回到家进入房间，空调吹出的习习凉风使程屿从刚才的事中回神。
今天是答应粉丝录睡前故事的日子。
登录微博，私信他的人很多，大部分是网上流行的一些虎狼之词。程屿看得头疼，他往下翻了几条，看见一个ID叫“江饼人”的粉丝投稿。
这次不是什么虎狼之词，而是正正经经的投稿，私信内容很干净，只有这一条投稿消息。
不自觉把这个故事读完了，程屿决定今天就读这篇。他调试好设备，“来自‘江饼人’的投稿……”
刚才那股乐劲还没完全消散，他的声线染上平时少有的笑意，连他本人都没察觉到。
很短，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程屿转而登陆企鹅查看宋祁给他发的内容，又花了一段时间录试音。
列表里几乎都是同行。程屿未来不打算从事配音工作，他本科双修金融和计算机，读研学的是计算机，主攻软件研发。配音只是他生活里的一个调味剂，因此他的作品并不算多。
空间都是大家相互分享信息的地方，程屿手上目前已经有一部等备中的广播剧了，他前几天还加了原著作者聊细节。
往下浏览着，清一色的剧本里蹦出一张照片，指尖停滞在上面，他的心跳在看见照片时的那一刻就乱了。
——背景是浴室，主角是一只高兴的金毛，头上顶着一只粉色拖鞋。拍照的人用花洒指着它，配文是“罪魁祸首”。
这只狗他今早才见过，叫“喵喵”。
发照片的人是他前几天加的原著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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