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笠坐在中间,微微仰头。
那两个队友居高临下地围住了他,几乎把他淹没在他们的影子里。
颇有种欺负老实人的感觉。
“叫什么名字?”
“沈笠。”
“你是什么来头?”
“不记得了。”沈笠老老实实交待。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十有**是要用失忆梗隐瞒身份,狗都不信。
但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却变得十分可信。
这个人太干净了,透彻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所有人都有一层伪装的壳,但他没有。
红毛看了一眼他缠绕在魍魉匣上的封印布条,上面红色的鬼画符是用血画的。
乍一看像狗爬,反正他是一个字都看不清。
细看之下发现端倪了,这狗爬字和魍魉匣上看不懂的封印符号好像是同一种路子。
“你能看懂上面的符号?”红毛问。
沈笠:“能。”
你说他是文盲吧,他竟然认识魍魉匣上谁都不认识的符号。
红毛:“那上面写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沈笠:“大概意思是就是借任意一种自然之力,把怨念物封印其中。”
沈笠用手指着匣身上一个特殊的符号,“这道咒文借的是白昼之光,所以这个地方只剩下夜晚了。”
李当心看向窗外,还真是。
浓雾笼罩,只有黑夜。
原以为只要等到天亮,雾就散了,看来是不可能了。
红毛仿佛看见了救星,“这么好的东西,能不能给我画一点防身?”
沈笠:“可以是可以,但是……”
红毛已经激动到听不见后面两个字,“刺啦”一声把自己的衣服撕了个对开,表情甚至有点变态,宛如一个暴露狂。
李当心嫌弃地转过身背着他。
“你就不能让他把话说完?”
红毛拢了拢衣服,反手给他递上热茶:“你说你说。”
沈笠抬眼,一双透亮的眼睛配着他那不急不缓的语调,说什么都听上去很真诚。
“但是力量是守恒的,我给你另外画符咒,就会把原本封印的力量均摊到其他符咒上,到时候恐怕压制不住匣子里的东西。”
红毛被泼了一盆冷水,衣服很破,心很寒。
“那你就不能借点其他自然力量?比如把这漫天大雾借走行不行?”
沈笠小心翼翼地捧着玻璃杯,“不行,我做不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难得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笑意来。
红毛觉得他这个表情出现在了错误的场合,因此心生戒备:“做不到,那你笑什么?”
沈笠喝完了杯子里的水,低头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我很弱,所以很开心。”
“因为弱,所以开心?”
他的回答再次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
自从里世界崩坏后,这个世界就变得很危险,想在派件任务里活下去,就得变强。
人人都想变强。
怎么会有人反其道行之?
“虽然忘记了很多事,但我依然记得曾经最期盼的事: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他因此欣喜不已。
他举起玻璃杯,像是捧着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
“这样脆弱的东西,我以前从来都握不住的,因为一捏就碎了,但是现在我能握住了!”
所以握住玻璃杯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吗?
比刚才救了所有人都了不起?
瞎子皱眉,社恐人抬眼,红毛和飒姐无语对视。
抱歉,他们真的不理解,更没办法共情。
这人有大病!
这时候,李当心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走到驿站内的电子屏幕前,调出了云墟榜。
云墟榜分上中下位,每次派件成功,派件员的积分都会上升。
是划分强者与弱者的重要依据。
李当心总觉得,这上面应该有沈笠的名字。
所以她直接跳过下位和中位,上划到上位最上方,找到了那个排行第一的上位者的名字:
“叶鸣廊?”
不是他。
她有些不甘心,又往下翻找了几页,顺便找了下位前十和中位前十的名字比对。
还是没找到。
“等等,你不是失忆了吗?有没有可能,你就叫叶鸣廊?”李当心问他。
沈笠十分确信地说:“我记得我的名字。”
“可是云墟上位前十名的积分已经半年没变动过了。”
李当心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前十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能是在一次派件过程中受到重创,有大佬因此失忆没有派件,所以积分半年没变。
李当心:“我现在怀疑你可能是这其中的大佬之一!”
红毛跳出来支持她:“你怀疑得对!我也觉得他像可疑的失忆大佬。”
瞎子倚着门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以前很厉害,现在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不如先去浓雾里为大家探探路?”
如果瞎子能复明,他一定有一双比所有人看上去都精明的眼睛。
他说这话摆明了是想利用沈笠。
李当心本想开口阻止,可她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害怕到极点的哥哥,沉默了。
红毛倒是有些良心不安,“你们别太欺负老实人。”
然后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门外推,“你快去快回。”
“好。”
老实人拉开了门,坦然地走进了漆黑的雾色里。
李当心于心不忍地叮嘱他:“地图就在左臂上,遇到危险就赶紧回来,听到了吗?”
……
……
沈笠在雾气里游荡了很久,直到头发都变得湿漉漉的。
明明是派件任务,却因为收件人不详而无法派送。
他企图在这黑暗的地方找到哪怕是一个活着的人。
可这个地方就是一座死城,别说是活人了,连活物都看不到。
花草树木全部枯萎,鸟儿的尸体蜷缩在巢穴里。
天空昏暗无光,城市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场。
沈笠像游魂一样游荡其中,越来越迷茫。
此刻,驿站里的其他派件员表情都不算轻松。
瞎子额头上冒着冷汗,李当心捂着左臂表情痛苦。
红毛脑门露出青筋,愤愤不平地砸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看着手臂上属于沈笠的那个白色光点。
沈笠每次移动的时候,埋在皮下的光点也在每个人的手臂上移动,像刀割一样疼痛。
起初还算正常,大家都在自己的手臂上监测沈笠的活动轨迹。
但渐渐地,大伙儿发现不对劲了。
“这小子……是路痴是吧!”
痛!太痛了!
地图被镌刻在每个人的皮肉上,道路分明。
沈笠要是一直沿着道路走,那点痛还能忍受。
但这小子压根不按路走!
他在开疆辟土,走一种很新的路线!
“1”字形的直路,他能走出一个“弗”字。
时间越长,这家伙的活动轨迹越离谱!
时而是个毛线团,在每个人的皮肉上打二十多个圈圈。
时而是个心电图的形状,在主路上下来回晃悠,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开始走蚊香路线。
一条直路,愣是走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感觉。
左臂宛如在上刑。
这谁能绷得住?
李当心忍无可忍,夺门而出,“我去把他带回来!”
半小时后,飒姐带着路痴无奈归来。
沈笠一进门,就被红毛劈头盖脸一阵骂:“不是,这地图你是一眼都不看是吧!全程乱走?”
“地图我看了。”沈笠低声解释,“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
“是相当不好!”众人齐声反驳。
沈笠:“……”
李当心也是看沈笠在外面游荡了这么久都没遇到危险,才敢追出去找人。
在找人的路上,已经把周边状况探得差不多了。
“雾很大,没有人,高楼很多,挨家挨户找线索,根本来不及,在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有一个想法。”
李当心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
“也许……我们应该从那本笔记本里寻找收件人的线索。”
“你疯啦!那匣子里的怨灵再爬出来怎么办!”红毛回想起之前的经历,慌地不行。
“不是还有他么?”瞎子的盲杖精准地在沈笠的肩膀上戳了一下,把弱不禁风的沈笠推了个踉跄。
“喂,你能处理掉匣子里的那只怨灵吗?”
“不太打得过。”
瞎子这么对他,沈笠也不生气,脾气好到令人咋舌。
他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道封印,把以前的力量封住了。
那道封印很强大,他无法解开,也不想解开。
他坚信现在的自己是个普通人,所以在估算概率的时候,一再谦虚。
“我的赢面只有三成。”
瞎子原以为他们的胜算会更低,毕竟是失败了八万多次的疑难件。
那些死去的前辈们曾经跟他们面临同样的绝境,那时他们毫无胜算,连九死一生都是奢侈,只能等死。
沈笠的估算比他预想的高出很多。
已经很好了。
“三成,值得拿命试了。”
没有人反对。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唯一一条路了。
大家围着魍魉匣严阵以待。
他们的计划是沈笠和瞎子拖住怨灵,剩下的人趁机翻看匣子里的笔记本。
红毛握着布条封印随时准备解开,他不安地叮嘱李当心:
“速度一定要快,能看几页就看几页。”
“我从前往后翻,你从后往前翻。瞎子有什么真本事都拿出来,帮忙拖住那怪物。”
场面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众人的理智像一根紧绷的弦。
红毛已经满头是汗,解开封印布条的动作像拆弹一样慎重。
封条一除,匣盖猛然弹开,副作让所有人的头剧痛不已。
匣子里的怨灵几乎是飞扑而出。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席卷而来。
沈笠站在匣子的正前方,怨灵刚钻出来,就被他捞了个正着。
只见他捏住了怨灵脖子后,轻轻松松来了个扣杀。
怨灵嘶吼一声后,身体化为破碎光点,像夏日丛林里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平地而起的疾风,牵引着光点绕着沈笠盘旋了一圈后逐渐消散。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了,从打开匣子到现在,只用了十秒不到。
怨灵……这就么……没了?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样子!
所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嘶……”
红毛倒吸一口冷气,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们:
“他刚才说,咱们只有几成胜算来着?”
“三成。”瞎子回答道。
众人:“……”
你的三成我的三成我们不一样。
早知道这么简单,还费什么劲贴什么封条啊!直接莽不就完事儿了!
魍魉匣底部,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那里。
所有人都感觉不到它的威胁,除了沈笠。
他那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不对劲。
他回过身想要提醒他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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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件:荒城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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