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重要的一个地方,怎能成为一个空城?
“是,玉公子!”
.
景荣伸着脑袋,在门栏后看见寺庙外围着人头攒动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陪在旁边的,正是昨天卖馍馍的那个小贩。
“小空子,你有没有按照我教你的说?”
“当然有了,我先去城北,跟每一个人说,草原的马又过来烧杀掳掠啦,快跑、快跑。然后又至城南,找到卖东西的小贩,说,又来了,不行了不行了……”
小空子睁大眼睛,一字不落地重复着昨天的话。
“那怎么有这么一大群人?不是让你一个一个说吗?”
“昨天雪大人多,我想着一起说,一刻钟便说完了,一个个说,一天还说不完呢!”小空子一脸无辜地回道。
景荣呼了口气,闭了闭眼,对眼前这个榆木脑袋表示叹服。
他们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哪能这么明目张胆呢?
又不是真的想掉脑袋……
小空子看见对方的神情,摸了摸头,惴惴道:“好景景,我又犯错了吗?”
算了,算了,这本来就是个傻子。
景荣像往常一样,安慰道:“没事,没事。”
她的眼光又转向了门外,沉声道:“我能解决。”
片刻之后,焦急等待的商贩们,终于等来了尼姑庵开门。
只见一人穿着一身灰白袍子,束起长发,头戴一个面容可怖的黑色面套,挎着一个装满香囊的篮子,施施然站在门前。
众人不解,愣在了原地。
那面套丑陋,开口人的声音却清澈动人:“各位施主,感谢各位冒雪前来。想必各位都是听说了本庵广结香客的好消息。各位施主均是有缘人,只需十贯,即可有本庵师太亲笔手写之签语,必可保各位施主一生平安无虞!”
周围人都怔住了,有人急切开了口:“不是,不是说有引……”
那人立刻打断了,清脆的声音中饱含笑意:“这位施主说笑了,师太信奉我佛多年,深受佛祖庇佑。想必其亲自书写之内容,必定可保施主心愿完满,不论施主许的是健康平安,还是高中美财,抑或是施主不愿再忍受这样的雪天,这样的难行之路。”
这……
北固是不会变的,若想不再走这样的路,只能是换个地方。
周围人立刻心领神会,蠢一点的也被身边人小声提醒着,景荣随即做出个欢迎的手势,这群人也就跟着一步步上前,挨个通过了狭小的庙口。
他们不知道的是,后面数个官兵也跟了过来。
小庙中顿时变得熙攘起来,景荣一跨进门栏,等在里面的小空子立刻从怀中推出一本书递给了她
这里面夹的,就是那千金难换的过路符——引子。
景荣立刻推了回去,让他继续藏起来。
可惜小空子人如其名,脑袋空空如也,傻愣愣地待在原地,坚持要把引子递给她。
两个人僵持间,就听到门外一声厉喝:“大胆刁民!竟敢在此私下买卖官引!”
随后门被重重踹开。
电光火石间,景荣马上将书塞进了小空子衣服里,对着他快速说道:“装作不认识我!快!”
又狠狠一把将人推到了人群中。
商贩们都懵住了,随着几个官兵举着刀剑进来,他们才反应过来,官兵大喝一声蹲下来,他们一个个抱头鼠窜着。
景荣也蹲了下来,她瞄了一眼小空子。
小空子长得其实五官不赖,但呆呆愣愣的,这时侯凭借气质完全融入到了这群小商贩中。
许知府是最后进来的,看着这一地抱着头的人,他沉声问道:“谁是主犯?”
景荣认出了这个声音,心下诧异:这么小的一件事情,知府怎么会亲自过来?
眼下风雪越来越大了,此刻众人齐聚在殿前,毫无遮挡,一个个头上脸上都挂满了雪花。
没人开口。
知府声音中威严毕现:“再不说话,就让你们一个个回衙门,一个个打上个一百大板,看谁还敢闭着嘴!”
那蹲成一团的众人都颤抖了起来,有断断续续哭泣的声音响起。
有人开了口,声音颤巍巍的:“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不知我们所犯何事?买卖官引,又是从何说起呢?”
许知府没有注意道,有人哭泣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下。
他转头看向了说话那人:“何人在此奇装异服?”
那双细手颤抖着,随后轻轻放在了头套上,挣扎了片刻,终于掀开了头套,露出了整张脸。
圆圆的眼睛、睫毛长长地翘着,中鼻挺秀,鼻尖冻得通红,配合着宽那宽袍也难掩修长的身形,让人见之就起三分怜意。
许知府瞪大了眼睛:“你是,旧皇……宗王府那个丫头?”
“是,大人好眼力。”景荣深深叩首。
许知府声音轻了点:“你为何在此啊?”
“王府度日艰难,奴婢不能不出来寻找营生。庵里师太心善,见我百般苦楚,留我在庙里迎送香客,每月可给我一些月银。今日,师太携诸位师傅,前往花台祝祷,留我一人看守,并让我为香客们准备好祝词。”
宗王府虽名为“王府”,但谁都知道这里实际上是个监狱,关押在这的,正是本朝最尴尬的存在——前任皇帝,也是今上的亲弟弟。
宗王府只有寥寥几个人,无数官兵看守在外,每月官府会送些吃食,除此再无任何供应,想来生活困难也是常态。
而景荣,正是当年那个稚嫩的幼女,随母迁居此的倒霉丫头。
景荣一番话语说完后,立刻有灵活的小贩应声:“是啊,我们今天是过来烧香的……”
今日是十五,确实是当地每个寺庙都去花台祝祷的日子,知府立刻相信了景荣。
毕竟这样美丽无助的小丫头,怎么可能跟买卖官引这样杀头的事情扯上联系呢?
他立刻瞪眼朝着身边人——通判。
办的这叫什么事啊!
这可怎么收场?!
通判低了低头,轻咳了一声,接过问话:“那为何聚集如此啊?为何不是一个一个香客依次进入的啊?”
“小庙雪未化,奴婢正在里面铲雪,怕摔了贵客,故未开门。”
那地上确实是积雪刚被扫走的透湿模样,那小姑娘那双手,也确实红的惊人。
其实早起便有小尼姑铲过雪了,她开门之前,特意让小空子从后院铲来了雪,再将之扫去,那手,还是她插进雪里才冻红的,正是为了给庵外人群扎推找一个借口。
站着的众人都是怜意四起,恨不得立刻将人从雪里扶起来。
“那为何听到你说什么不再走难走之路啊?不是暗示买卖官引吗?”
“什,什么……”景荣单薄的身子颤抖起来,声音中都带着恐慌,“奴婢买卖官引?这,这不可能啊,奴婢哪里的官引呢?”
“你们呢?可有此事?!”通判又问向众人。
没有,没有!
否认的声音此起彼伏。
通判轻哼一声:“小姑娘懵懂无知,但你们一群走狗之辈,聚集在此肯定有古怪!知府,要不还是打一顿吧,看看有什么?”
知府点了点头。
四下又是一片饶命声,立刻有人提了板子过来。
这样的天气,有几个人能经得住打,一打肯定什么都说出来了。
还能怎么办?
还是装可怜吧!
景荣抬头乞求道:“不要大人、求求你们不要。这里来往的都是香客,奴婢靠这个营生,若今日香客在此被打板子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定无人再来啊!”
她的小脸上盈满了泪珠,脸色惨白着。
知府别过了脸:“你不懂,他们都是一群商贩,好好的不做生意待在这里必有古怪!”
板子已经摆好了,官兵们开始上手拉人。
景荣正想着如何再次开口时,后面突然又有声音传来:“住手。”
一转头,一年轻男子,长身玉立、面露慈悲,一双眼睛极为平和,披着纯黑的大氅,在风雪中慢慢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仿若神明。
随之走动的,还有他配在腰间的那枚玉,红白相间、刻着云纹。
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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