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刑部大门外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最中央的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

林魏然一出来,刑部门口当值的拱手问好。

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却还是耳聪目明,敲着拐杖缓慢地走过来。她应当家境不错。华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裳做工精细,连那根拐杖都是上好的木料打的。

老太太站在台阶下仰头看林魏然,直起有些佝偻的背,苍老的面孔上满是悲凉之色,声音沙哑又悲哀——“林尚书,长安县的官差跟成百万沆瀣一气,我孙子死得冤啊!”

周围百姓顿时议论纷纷。

林魏然快步下来,抬手想扶她:“老人家,您进来说话。”

老太太却拿拐杖敲开了他的手,转身抬高了声音:“我不进去,我今日就要在这给我孙儿讨个公道!林尚书,他们都说你是好人,你一定能还我孙儿一个公道对不对?”

议论声愈发得大,周遭百姓神色各异——

“这老太太可怜啊。”

“林尚书肯定能还她一个公道。”

“我看未必,人能收买长安县的官差,难道就不能收买这儿的官差?”

“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你们就认定了这老太太的冤情属实?”

……

林魏然耐着性子缓声劝道:“老人家,既然有冤情,您也得先告诉我们,我们才好替您做主啊。”

他好说歹说,总算先把人劝进了刑部坐下。没了热闹看,周围百姓也渐渐散去。

刑部偏厅内,老太太一口咬定是长安县那个姓傅的官差收了成老板的钱,才判了她孙子陈扶苏死刑。

其余案件细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魏然打发了人去长安县调卷宗,再把傅长给带回来,自己也去刑部的案卷室找卷宗。

这种案子虽然都由当地县衙处理,但死刑的批文需得大理寺及刑部的印章,林魏然并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批过一个叫陈扶苏的二十来岁男子的死刑。

难道是大理寺批了就直接送回长安县县衙?

按照老太太说的死刑时间,林魏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卷宗。

与此同时,看守案卷室的老人颤巍巍地过来问林魏然在找。

在得知林魏然要陈扶苏的卷宗后,老人嘶哑着嗓音道——“别找啦林尚书,陈家小儿的那死刑批文就没送到刑部过。”

林魏然神色微沉,“陈老,您……知道这个案子?”

陈老摆摆手,长叹一声:“老朽只与陈家小子打过交道,我与他也算有些血缘关系。他走的时候,我还去送了送他。他……”

提及陈扶苏,陈老忽然顿了片刻,才哑声继续道:“他读书不行,做生意倒是一把好手。听说他那个妹妹,陈荷华,读书倒是不错。”

“只是,可惜了啊……”陈老神色变得恍惚,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敲着拐杖又慢慢走远了。

陈老年轻时也是刑部的一把好手,终身未娶,年纪大了之后便有些浑浑噩噩的毛病。刑部念着他这些年劳苦功高,便让他留在刑部管个案卷室养老。

自此之后,陈老仿佛就把案卷室当家了一样。

林魏然看着他佝偻走远的身影,叹口气也没追过去刨根问底,轻轻关上案卷室的门。

也就在他走出的时候,杨灵允也从偏厅出来,神色中颇有怀疑:“那老太太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三遍,避重就轻,有闹事之嫌。”

林魏然掐了掐眉心,打起精神来:“既然都找上门了,总得问个清楚。”

“行吧,”杨灵允耸耸肩,“不过从那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好像是觉得当今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温和好说话,所以才找上了刑部。不然这种纠纷,顶多到大理寺,她喊冤也该去大理寺。”

说着,她又促狭地看他一眼,挪揄道:“好名远扬啊林尚书。”

林魏然无奈地笑了声,“哪是什么好名,连凶犯都敢跟我蹬鼻子上脸了。”

“因为你太手软,”杨灵允一针见血,“对旁人手软,就是给自己挖坑埋。”

林魏然沉默片刻,还是坚持:“官员本身就已经掌握着足够的权力,若一遇嫌犯便是刑讯,会有很多人蒙冤。”

杨灵允闻言,咬唇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从长安县调来的案卷和傅长也到了刑部。

二进宫的傅长显得有些茫然,但在听完林魏然的话后,陡然瞪大了眼,一拍大腿喊冤:“我是与成百万关系不错,可那案子我真没徇私枉法啊!成百万之子成凌被陈扶苏一刀刺死,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啊!况且抓了陈扶苏之后,我还没审他直接就承认了,说是和成凌有仇,寻仇去的,大仇得报他死也甘心。”

傅长语速飞快地说了这么一通,林魏然翻了翻卷宗,也与傅长说的都对得上。

“陈扶苏和成凌有什么仇?”

“陈扶苏有个亲妹妹,叫陈荷华。陈荷华曾与成凌订过亲,不过后来成家又退亲了,陈荷华也不知想不开还是怎么的,直接投河自尽了。陈扶苏是替妹妹报仇。”

杨灵允扫了眼卷宗,又问道:“成家为何退亲?”

傅长没想到这长公主的人还在林魏然身边,还关心起了这种小案子,下意识看林魏然想求助一下。

林魏然细微地摆摆手,他才开口:“本来吧,这两家订亲就是陈家高攀了。成凌本就是个浪荡子,后来又看上了别家姑娘,所以就退亲了。”

傅长满脸无奈:“成凌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但陈扶苏是当真杀了人,证据口供齐全,我总不能不按律法判吧?”

在这件案子上,他确实没错判。

但死刑批文一事上……

林魏然看了看死刑批文上的大理寺印章,合上卷宗看他,面无表情道:“死刑批文需得有大理寺及刑部印章,你这批文却只有大理寺的。这其中与成百万的银子无关?”

傅长顿时神色一僵,在林魏然沉下的脸色中吞吞吐吐地交代了:“这,这也是成百万痛失爱子,急于惩治凶手缘故。况且那段时间刑部都在忙三王余党的案子……我就……”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半遮半掩的交代——

林魏然“啪”地将案卷扔回桌上。

他仿佛有些不耐烦,懒得继续听下去了,淡淡道:“行了,你回去吧,这边没事了。”

傅长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林魏然这回这么快就放过他了。但能早远离这种是非之地总是好的,于是他便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杨灵允看着傅长轻快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人要倒霉了还不自知。”

“受贿是一方面,不过这案子他确实判得没问题,”说着,杨灵允又翻开卷宗看了眼,“那老太太大约就是来闹事的,也不知道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未必如此,”林魏然脸色凝重,屈指敲了敲案卷中的某一行,“案卷所言,陈扶苏交代,成家退亲是在去年二月,而陈荷华投河自尽是在去年六月。”

“这两件事时隔小半年,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你怀疑陈荷华的死另有隐情?”杨灵允质疑道,“可案卷上写得明明白白,陈荷华自尽那日,成凌在吃花酒,可有不少人证。”

“案卷只能记录人想说的话,”林魏然拧着眉头,“我想去长安县看看。张黎交代了,给他寒食让他售卖的就是成百万,我怀疑这二者之间有些联系。”

杨灵允轻笑出声,“你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做啊,容时哥哥。”

林魏然看她,眼底落着日光:“要一起去吗?”

这一次,杨灵允拒绝了——

“我有些事要回公主府一趟,”她笑着拍开了林魏然伸出的右手,戏谑道,“自己努力干吧,林尚书。”

林魏然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今夜,回家吗?”

杨灵允嘴角浮上更浓重的笑意:“容时哥哥,你最近说话当真是肆无忌惮。”

林魏然眼底弯起一抹笑意,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但最终杨灵允也没给一个具体的回答,扬扬手模糊说了句来得及就回来,便很快消失在刑部门口了。

林魏然看着她背影消失,缓慢垂了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才带着人去了长安县。

在长安县的暗访中,他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在陈荷华自尽的前一段时间,陈家常有争吵。

据说,陈老太太曾当众说过——陈荷华不如去死算了。甚至还当众打过陈荷华。

“陈扶苏有说过什么吗?”

一户邻居摇摇头:“陈家那点家业全靠扶苏一个人撑着。他忙得很,自然顾不上家里。”

但再问陈家具体事宜,邻居便摆摆手表示不清楚,但提供了另一个人——

陈家兄妹的姑姑陈望楠,听说嫁到一个乡下人家去了,在长安县之外。

王清安快步跟着林魏然往长安县外走,怀疑道:“林尚书,这样看,那陈老太太当真像来闹事,咱们是不是该提防着点?”

“你觉得陈扶苏与陈荷华关系如何?”

王清安思索片刻:“陈扶苏为了陈荷华都能杀人,关系应当不错吧?”

“关系不错,”林魏然点点头,“那又怎么会放任陈老太太这样骂陈荷华?连邻居都能知道的事,陈扶苏不可能不知道。”

王清安猜测,“许是长辈,不好忤逆?”

“陈家兄妹的父母早亡,陈扶苏能一人撑起整个陈家,至少不能是个懦弱之人。就算不好忤逆自己的祖母,也不至放任自己的亲妹妹成日被打骂。”

林魏然加快了步伐,推测道:“陈家还藏着事。这个事或许与陈荷华死亡有关。”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

正堂之内,杨言沉声禀报——“王文辅最近与御史台的人走得很近。”

杨灵允敲了敲紫檀木桌,微微眯眼:“郑家呢?”

“郑小姐近日与林太傅的一个族妹走得很近,郑将军除了上朝下朝便是与同僚喝酒,没什么异样,与王文辅并无往来。”

“没有往来……”杨灵允低声喃喃着,“难道不是郑虔?”

“闻九呢?他最近如何?”

杨言缓声道:“闻大人如今在右金吾卫中颇有威望。”

闻言,杨灵允细微地皱了皱眉:“你回宫去把安之和带来公主府。别惊动了人。”

“安之和?”杨言怔了片刻才想起此人是谁,“那位安尚仪?上一任金吾卫大将军之女?”

杨灵允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继续盯着郑虔。”

“是,”杨言低声应下,见杨灵允话已经说完了,才斟酌着开了口,“公主,傅令珏傅侍郎近日多次上门拜访公主府,说想给公主请安。”

“不见,”杨灵允轻嗤一声,“管他去死?”

说着,她微微直起身子,抬眸看杨言,似笑非笑,“杨言,整个公主府的大权都在你手上,你要替本宫守好这个公主府,别让本宫失望啊。”

杨言眼底一震,咽了口唾沫沉声应下。

“好了,去把安之和带来吧,“杨灵允又靠回椅子上,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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