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瑾还终于换好了药,萧莫与陆允文二人才重新进入了他的寝殿当中。
此时,陆允文早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
他不像方才那般急切地想要问出答案,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再执着于方才的话题。
毕竟,陆允文并不想引起慕瑾还的警惕。
如果慕瑾还真的是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孩子,那他一定是回来复仇的……
这样的话,自己就更不应该打草惊蛇了。
陆允文口中的那个孩子,就是周岚。
也就是现在的慕瑾还。
更是让他愧疚了半生的人。
由于陆允文揭发周廷之通敌叛国这件事,人人都说他伪造证据,说他忘恩负义,辜负了周廷之对他的提拔和照顾。
但是,陆允文扪心自问,对于揭发周廷之一事,他一直都是问心无愧的。
当年的他,年轻气盛,满心满眼都是忠君报国的仁义道德,心中更是藏不住事。
以至于,当他知道了那件事之后,才会那么的崩溃和愤怒。
才会果断地转身,投入了永宁帝的阵营,帮助他除掉了周廷之这个心腹大患。
只是,这么多年之间,每当陆允文再一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心中总会有一丝愧疚。
其实,他不想看到周家被抄,也并不想让周家上下除了周廷之以外的一百多口人失去生命。
但是,当时的周廷之声望极盛,功高盖主,永宁帝早就已经对他心生忌惮。
不管周廷之有没有通敌叛国,他最后都逃不过被抄家流放。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不同罢了。
帝王心术,一向都是冰冷而又无情的。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维护皇权之威罢了。
更何况,还发生了那件事……
这让永宁帝怎么能容得下他呢。
就是可怜了周家上下的一百多口人,无辜地卷入了两方势力的斗争之中,白白地丢了性命。
想到这儿,陆允文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小少年周岚那活泼可爱的样子。
以及善良温婉的周夫人对当时贫苦的自己给予无限关怀的画面。
哪个都让他的心中酸涩不已。
曾经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陆允文没有睡过一夜好觉。
每当他闭上眼睛,周岚、周夫人等人都会满身是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有时候,他们咒骂着丧尽天良的自己,尖叫着让自己给他们偿命。
也有时候,他们全都伸着血淋淋的双手,想要将他拽入地狱。
挣扎着从过往的痛苦记忆中脱离出来,陆允文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萧莫已经关怀过了慕瑾还的伤,正在对殷灵玥进行殷殷叮嘱。
不要到处乱跑、要听慕瑾还的话、好好地上药养伤、不要随便相信不认识的人……
像面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萧莫对殷灵玥有一肚子的不放心。
他怕他闯祸,更怕他受伤。
谁都看得出来,萧莫对待殷灵玥,是真正的全心全意、真心真意。
好不容易将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萧莫也到了该启程回宫的时候了。
他拒绝了慕瑾还和殷灵玥想要送送他的提议。
只是让他们两个乖乖躺着,养好自己的伤。
然后,萧莫就和陆允文一起,带着几个亲信离开了行宫。
在这期间,陆允文没有说过一句话。
慕瑾还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而不知情的萧莫,则没有怀疑什么。
因为,他早就习惯了陆允文在不想说话的时候,半天都蹦不出来一句话的别扭性子。
前一天晚上,早就已经回到府中睡下了的李仲广悄悄地穿好了衣服,拿起一个没有点着的蜡烛,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藏在木制浴桶下面的密道。
他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在确保安全之后,才走进去,关上了密道的入口。
进去之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李仲广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才照亮了脚下的路。
走过了又深又长的台阶,以及弯弯绕绕的漆黑无比的通道,李仲广才抵达了他想要去的地方。
他走进了道路尽头的一间密室,里面站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
看样子已经在此等候他许久了。
两人见面之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李仲广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后就跟上了他的步伐,继续向前走。
那个人带着他走过了好几个岔路口,最终停在了一间由石头打造的密室外面。
在黑色斗篷的掩盖之下,那个人有规律地按动着门上的机关。
只听见极其轻微的“咔嚓”一声,石头门轰然而开。
那个人没有抬步走进去,只是侧身站在门边,等着李仲广进入石室。
不知道有了多少次这样的经历,李仲广对于他的奇怪之处并不好奇。
他把油灯放在地上,向黑衣人颔首过后,就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李仲广进去之后,站在门口的黑衣人就立刻抬手关上了石门,然后继续侧身站在那里。
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
石室中,一个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坐在石桌边上,手里正把玩着一枚血红的丹药。
只是动作显得十分僵硬。
暗纹繁复的黑色斗篷将他从头遮到脚,让人一点都猜不出他的身份。
但是,如果慕瑾还也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得出来,这个黑衣人,就是那个和他做了那么多次交易的人。
李仲广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向他行礼:“主子。”
黑衣人叹气一般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喑哑,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重之人。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李仲广没有起身,恭敬地低头回答:“刺杀一事顺利进行,启朝与漠北的交好盟约必然会破碎。”
“如主子所料,萧莫一定会处死呼延图。”
“儿子死了,漠北可汗定会与启朝不死不休。”
“只不过……”
听到他支支吾吾的话,黑衣人开口询问:“只不过什么?”
李仲广回话的声音顿了顿,才再次开口:“只不过……少主对小皇帝,似乎是心软了。”
闻言,黑衣人嗤笑一声:“哼,心软?”
“你说说,怎么个心软法?”
也许是黑衣人积威甚重,面对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李仲广满头都是冷汗:“是……”
他不敢伸手去擦汗,低声将慕瑾还在生死一线的时刻救了殷灵玥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当时,李仲广也藏在林间。
他的武功高强的很,完全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草包。
屏息藏在林间,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将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争气。”
黑衣人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没有情绪。
但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李仲广却清楚地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李仲广抿着嘴唇,不敢说什么,只能将自己的脑袋埋得更低。
冷汗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流下,昭示着他内心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人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恐怖的死寂:“看来,药的剂量还是太少了,竟然让他压住了暴虐复仇的念头。”
他慢吞吞地将手里的红色药丸吃下去,然后缓缓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熟悉的白瓷瓶,递给了李仲广。
“把这个给他吃下去。”
李仲广双手接过瓷瓶,忍了好久,还是大着胆子询问了一句:“主子,属下斗胆……这么大的剂量,少主他……”
李仲广虽然效忠于面前之人,但是,他好歹跟了慕瑾还这么多年,看着他痛苦地活到现在,心中多多少少生出了一丝怜悯。
毕竟,慕瑾还这么多年的痛苦,相当一部分都是他们造成的。
黑衣人桀桀地笑起来,声音嘶哑,听得李仲广心里一惊。
等他终于笑够了,才开口说:“你今日的确胆大包天,竟然敢质疑我的决定。”
闻言,李仲广像是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浑身抖若筛糠:“属下罪该万死,恳请主子恕罪!”
他跪得更低了,上半身几乎趴在了地上。
流出来的冷汗多得将地面都打湿了一块。
听着他因恐惧而颤抖的声音,黑衣人的心情突然又变好了。
他难得的开口解释:“管那么多做什么,他又不是我的儿子。”
“少主叫多了,你还真把他当主子了?”
“一枚棋子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心疼的。”
发现黑衣人没有弄死他的意思,李仲广如蒙大赦,赶紧表示赞同:“主子英明,属下罪该万死。”
“请主子放心,您才是属下唯一的主子。”
黑衣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没管李仲广能不能反应过来,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只不过依然句句不离慕瑾还。
“如果他不能够顺利地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就帮帮他,让掌权的那个人让路。”
听见他的吩咐,李仲广连忙应是:“主子放心,属下明白。”
黑衣人笑了笑,大发慈悲地冲着李仲广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动作竟然比刚才流畅许多。
李仲广俯下身子磕了个头,开口说:“属下告退。”
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
积攒的恐惧让他的脚步有些许的踉跄,李仲广尽力保持平稳,转身走了出去。
石门再次打开,门口等待的那个人依然站在那里,看见李仲广出来也没什么反应。
一动也不动,真是像极了一个雕塑。
李仲广却没有精力再管他动不动了。
他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蜡烛,一步深一步浅地沿着原路回去了。
来的时候走过的路,回去的时候再走,李仲广花了两倍的时间。
再次回到卧房,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李仲广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弄的湿透了。
他没有叫小厮来送热水,草草地用凉水洗漱了一番,便躺回了床上。
夜凉如水。
清浅的月光照在窗框上,无声地陪伴着屋里的那个一夜无眠的人。
新文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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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忠心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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