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秋雨连绵,天气变幻莫测。
观山市已经连续下了一周的雨,久经岁月导致发灰的教学楼上墙面破损,裸露在外的砖头缝隙间窜起一团团青苔野草,斑斑点点,闪烁着翠色水光。
放学前的最后一节数学课,程念托起下巴望着对面陈旧的教学楼久久失神。
“哎,你说这雨下个没完,会不会影响明天的运动会啊?”程念的同桌兼室友丁诗琪用手肘碰了一下她,嘴上吐槽:“学校开运动会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程念飘渺的思绪被拉回,给周考卷翻了个面,又抬头向窗外看去,灰蒙蒙天空中隐隐透出几缕光亮。
“看样子雨是要停了。”她盯着那几片光亮周围的淡云说。
丁诗琪脑袋凑到窗边,顺着程念看过去的方向看去,望见那斑斑点点的亮光,应和道:“也该停了,要不然我们这高中最后一个运动会就真的泡汤了。”
“又不上场,这么积极,很有问题。”程念把她脑袋扶正,手在她发边点了一下。
“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我们班只争取到小小的观众权,也还是应该积极履行的。”丁诗琪说着摇头晃脑地挽住程念的手,“去看看有没有漂亮弟弟也不错嘛!”
她俩所在的文科宏图班管理严格,总是尽可能的减少娱乐活动。并且她们班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男生仅七个,加上一个数学老师,被班上女生们戏称七个葫芦娃和爷爷。
高一高二时的运动会几乎都是一人多担,最终也多是陪跑,女生偶尔能拿到个把名次。年级主任每次都说不要勉强,专心把时间精力投入学习。这下高三,班主任出面也说不动了。
程念听着讲台上数学老师讲到她的错题,从笔袋里摸出红笔开始做笔记,她低着头含笑:“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丁诗琪还挽着她手捣乱,“你答不答应嘛!”
程念被晃得写不好字,用笔帽指了指跟她错同样题的丁诗琪的周考卷,语气轻淡:“看明天情况吧。”
只要是关于明天以后未来相关的任何事,她从来做不了确切承诺。
丁诗琪要听的也是这句,道了声好,便跟着程念认真听讲解做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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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天空果然放晴,运动会如期举行。
由于高三文理宏图班都没有填报运动项目,开幕式当然也就没有他们的份。
操场上的进行曲震耳欲聋,与教室里的早读声共振嗡鸣。
“走,上个厕所。”丁诗琪放下复印资料,朝程念示意,“你去向班长请假。”
说是请假,也就是打个招呼。
班长兼做她们组组长。为公的时候,一些问题上会不讲情面地直接点出,丁诗琪是班上的活跃分子,因为更加熟悉,便经常被抓做调皮典型来举例子。
班上的同学平日里关系都很融洽,丁诗琪也只唯独对班长比较发怵。
班主任依照前两年的所有考试成绩分析出每个同学的优势科目和劣势科目,由此将班级划分出全科中各有优势的互助小组。
每组八人,共六组。丁诗琪是英语突出的那位,而程念各科成绩难以保持某课特别突出,最多只有偶尔突出,属于综合水平中等偏上但不算有单科优势的学生。
上厕所只是个借口,趁机看表演才是正事。
宏图班所在的这栋教学楼走廊恰好能看到操场,只不过离得比较远,有些费视力。
丁诗琪趴在厕所外栏杆瓷砖上,努力瞪大双眼试图看清,但显然是无果,“搞忘戴眼镜了,你先帮我看着,我去去就来。”
遥远的操场给她的吸引力倒没有面前的默剧表演大,程念目光追随丁诗琪的离去身影,看她鬼鬼怂怂地蹲在本班教室窗户边让同学给她递眼镜。
表情丰富,语言感满分。
程念看得专注,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乔令羽拍了一下她的左肩,跨步站在她的右后方。
本想打个视线差,偏就这招数早被程念看透。
她没带一丝犹豫把头转向右后方,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没接话,转而将视野抛向远处的操场。
“哎呦,是小乔哥啊,今天还有空来三楼?”丁诗琪戴上了眼镜,听力也明显提升,朝他们走去,自然地接着乔令羽的话:“笑什么?当然是笑你上厕所还认坑嘛!”
宏图楼学生教室含三层,从下到上从低年级到高年级,一个年级一层,教学设备和教师配置都与其他班有所区别,乔令羽高二应该在二楼。
“丁姐这话说的,”乔令羽眼神停留在身旁背对着的身影,说得委婉又明显:“是认人。”
还没等丁诗琪走近,程念直接上前挽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走,“先回吧,待会年级主任巡过来了。”
“好吧。”丁诗琪乖巧地回挽程念,她知道后面这句话主要不是说给她听的。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出弦外之音,或者说愿意听出弦外之音。
还没搭上话,人就走了。乔令羽抬脚跟了几步,走到楼梯口冲着她俩喊道:“丁姐,还有……待会儿来看我比赛啊!”
刚说完,乔令羽转过头就看到楼梯底下站着那位闻风丧胆的高三年级主任。
“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不好好上课在这儿大呼小叫干什么?”
乔令羽被逮经验积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算能处变不惊地应对,乖巧地背着手,低垂个脑袋显得格外悔恨:“高一(七)班张山峰。”
“你,张三丰?”年级主任指着他的球衣质问:“怎么不让你妈给你改名叫张无忌?”
乔令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见自己球衣上“高二理科宏图乔令羽”几个大字,连忙改口道歉:“对不起老师,比赛要开始了,待会儿我比赛完一定来您办公室认错。”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留下憋火的年级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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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没喊我全名,不然脸就丢大了。”丁诗琪坐在座位上从程念保温杯里倒了口茶喝,拿起语文书遮遮掩掩,“还有我刚刚差点就回答他了,幸亏你拉住我,没被鸡血哥逮住。”
“偶有先见之明,不必太过崇拜。”程念缓缓坐直身体,端起一股尼姑范儿。
忽然窗边闪过一道身影,封住了丁诗琪想要接话的嘴。两人也迅速拉开距离,各自抱着书假模假式地开始朗读。
是那位常年把各种“鸡汤鸡血”挂在嘴边的年级主任。
“站在门口都听不见你们的声音,没吃早饭吗?给我大声点读!拿出你们的激情!要记住今天的努力就是明天的胜利!胜利的曙光正在向你们招手!”
果真逃不过鸡血哥,班上的同学很给面子的加大了音量,鸡血哥满意离场,留下他的名言:“对!这才是学生该有的样子!”
他们班本来就女生偏多,年级前三十基本上都是本班同学换着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记忆方式更是各有特色,并不会局限于朗读一种,只不过读书多年也早都学会适应各种老师。
班上同学性格多偏向有主见的稳重型,所以丁诗琪偏咋咋呼呼的性子算是一股别样清流。
“你应该不喜欢小乔哥吧。”丁诗琪读着读着书突然冒了句。
程念听到她关于乔令羽的话语内心毫无波澜,只不过丁诗琪的陈述语气惹得她不禁反问道:“你怎么看?”
这提问可就引起丁诗琪情感专家上线,她把书卷成筒放在嘴边模拟话筒:“小乔哥这人吧,嗯……其实总的来说还不错……”
程念也学她样子卷了个书话筒,笑着反问:“跟你家那位比起来如何?”
“那当然是我家那位天下第一好啦!”丁诗琪反应过来话题走偏,又回归正题:“小乔哥长的不错,性格也算OK,就是,嗯……怎么说,就是有点难以形容。”
她摸着脑袋回想起平日里乔令羽的各种行为,脑海里好像有许多形容词来补充,可最终好像只有一句最符合:“反正跟你不太合适。”
程念默默地点了点头。
丁诗琪越说越起劲,颇有一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他跟你表过没?”
“说过。”程念也没含糊,平静的话语仿佛置身事外。
“Q.Q上说的?”听到她的回答,丁诗琪双眼闪烁出十万伏特的八卦之光,语气声调逐渐不受控制,几连问的输出瞬间吸引了周围其他同学的好奇心。
前桌转过身体在程念的桌子上撑着下巴神色期待,后桌扒拉着她的肩膀让说大声点听不清。
禁不住四周焦急的目光,程念轻轻的“嗯”了一声。
“具体点具体点,都怎么说的?”前桌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烧,并且是越燃越烈的趋势。
程念没有顺着接她的话,她向来是觉得表白的话很珍重且私密,并不适合当众拿出来讲和被审判,只随口说了句“不好讲”糊弄过去。
显然大家有听出话中意思,也没再朝那方面追问,转向对此的叹息,后桌捏着程念袖子上多余的线头语气幽婉:“那你都明确拒绝了,但现在他这样子也不像是要放弃的意思,想想感觉其实挺麻烦的。”
程念倒盖上书,转头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接着下课铃声响,替外出开会的班主任守早自习的班长回了位置,听完同桌的简短解说,立马挤坐在她们旁边提炼总结:“又是个一厢情愿、自找罪受的。”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高三还没开学时新课早已在暑假补课时期就结束了,现在语文课的复习也主要依靠个人,并且班主任已经提早说过这节课允许自由活动,看运动会或者自习都随意,因此八卦小组成员更是肆无忌惮的敞开了聊。
“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从来没听过你谈过往经历。”前桌越发好奇,俨然一副通彻的样子:“像你这种,要么是经验丰富,要么就是心里有人,很显然……”你是后者。
话她没说完,只不过那洞悉一切的表情已经替她说明。
程念结痂的心墙仿佛被人猛地一敲,将那一块块粘上去的瓦砾细细震碎。
她的耳边传来那记忆深处中戏谑又冷酷的尖锐声音:“就是个学生,能懂什么感情?”
“我不知道。”程念尽力控制绷紧的神经,努力显得克制和平静,“要上课了,我先困会儿。”
话毕,她趴在桌上,侧头偏向窗边,状似已经入睡。
她能感受到周围人安静传递眼色的动作,但最后也无人再追问,程念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松。
窗外晨光熹微,送来澄澈清风,她又想起那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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