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接下来战局的安排与预景作出详细规划后,谈话很快结束。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敌人与染开的疫病,她们都只能想到先以镇压为主。
之后,洛泱遣她们自行在幽都玩,华萤听她说几人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便也很重视,命几位天兵于暗处随行,甚至还叫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那人生着暗红的犄角,眉浓眼细,凌厉的眼尾像一线勾长了的墨。她背后有双宽大的羽翼,身下蜿蜒出两道蛇形长尾。
被唤来时,女人手中一闪,变出一副凶恶的骨质面具,戴在脸上。
“这是嬴挚。”华萤随意道,“除非我长姐来,否则没人能赢她。”
洛泱认出此人身份,微微扬眉,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你居然将她带回来了……”
华萤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不周山燃尽后,她还活着呢。不过退回了幼崽的模样……”
罪业已尽,一场大火后穷奇既然未殒命,那她便赋其一次涅槃机会,开始新的人生。正巧,对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今已过几十余年,小兽慢慢成长,修出一具人身。
“毕竟我们这些怪胎,就是要聚在一起好。”华萤笑了,与洛泱肩挨着肩,倏忽压低了声音。
“你可曾想过我,阿宓?”
洛泱微微眯眼,“自然是想阿萤的。”
她和华萤说话时似与平日并无不同,仍是温柔似水的语调。然而其中细微变化却又如此明显,如薄冰消融、暖意盈盈,因而有涓涓流水般的情意落于其间,无声荡漾。
站在后方的洛攸目光落在两人紧牵的手上,又飞快移开。
有些烫。
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就像一条条蠹虫,或是密匝匝的蚂蚁,慢慢爬上了她心尖。很多触肢不断摩挲,尖牙啮咬。
眨眼间,酸楚的苦汁从破裂处渗出,一点一点,淌满了整个胸腔。
青年的指甲轻轻掐入手心。
——好刺眼。
老师养大她、教导她,她曾触摸过她的咽喉……曾将那苍白紧攥于手。如何说,都应只是她一人的母亲、一人的老师……只有她可以走在老师身侧,才对。
最多,能再容许其她两人。
但怎么都不能是会被这般柔情的目光注视的陵光君。
-
越界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战时没有多好的地方予她们歇息,作为洛川之主得有一方独立的小屋落脚。
那天洛攸受了伤,她不愿回去,宁负伤作战。洛泱便将她扶回自己的屋中,不同其她人住一处。
有她亲自照料,沧和与明镜也放心许多。
雨起初迟迟不落,沉沉地酝酿在天际,只压下一团团燥热的浓云。像怒,怒极时方听磅礴的雨点,一瞬洒落,好似什么隐忍的东西也一同倾泻而下。瓢泼大雨里,雾与水缠络成一条条水龙,在漆黑的夜幕中翻滚。
四周弥漫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潮湿。
灯火摇曳,洛泱抬手熄了这最后一束光,和衣睡在洛攸身侧。她倦意朦胧,心念微动时稍稍转身,看见微光点点,正描摹过青年的眼窝与下颚。她轻叹一声,点了点洛攸鼻尖。
方才已疗过伤,她大抵明日就能好许多。不知为何,相对于其她两人,洛攸在战斗时总有种不顾一切的凶狠,简言之是宁为玉碎。
这不好——这当然是不好的。她如何能看着这个于自己而言极其特殊的孩子……她亲手将其灵魂缝合的孩子把自己又一次送上死亡的路?她如何能对她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行为视若无睹?
不同于沧和,也不是明镜。她是一小片残破的灵魂,破碎着从河水里无知无觉地漂来。后来洛泱予她自己的经脉所制的线,予她自己的修为……
她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她将自己一部分血肉,糅进了洛攸的身体里。
所以,洛泱祈愿她平安。
万千思绪压下,她渐渐如身陷静水,慢慢沉沦。身边平稳的呼吸声让她心安,就像在说这孩子正在恢复的事实。
雨不断下着。一道惊雷劈下,未唤醒洛泱,却叫她身侧的人微微张开了眼。
洛攸支起身,垂下眼眸去看旁边白衣的青年。她面色仍苍白,身上渗着冷冷清清的寒意。
大抵是她目光太灼热,洛泱微微蹙起眉,好似梦见了什么,手也握紧了。雨落大了,噼啪的雨点惹人心慌,却正好掩住青年如鼓的心跳声。
又是一道沉沉的雷落下,伴随着的闪电照亮了她明亮而柔软的眼睛。洛攸深吸一口气,轻声喊:
“老师。”
洛泱没有应她。
她又喊:“老师。”指尖虚虚搭上洛泱的肩,感受到其下单薄的骨骼。很奇怪,老师明明一直有着倾覆生死的力量,身体却不怎么好——总好不起来。人间春花烂漫的时节,季节交替,对洛泱来说却有些难熬,总听见她那侧传来咳嗽声。
是一种令人心惊的脆弱,藏在强大的力量背后。然而这一切被洛泱抹去,只剩她身侧的人有幸知晓。
最后一声被压在唇齿间,含了半晌,辗转着,终于慢慢如气音般滑出:
“洛泱。”
她倾下身去,便离老师令她朝思暮想的面容仅有一线之隔。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洒落于洛攸面颊上,将她的嘴唇也染上湿润。
她也想得老师心底那一分温润……
她因此快要发狂,而洛泱却分毫不知。不是清朗的月夜,不是和煦的午后,雷雨交加的天气,她心中蓄满的情感亦如外侧不断作响旳水洼般杂乱而脏污。欲.望如黏腻的绿意在其中萌芽,爱与依恋难以分辨,然而只有一种声音是确凿的,在她心底回响,千次万次。
想吻她。
想与她紧密地相贴……
身体里有她的血肉,她的修为,学她的剑招,就像脖颈上挂着牌,一旦挥剑,任谁都知她是洛泱养大的。她是扎于此上被沃灌着生长的,却不再满足于只是如此。她属于洛泱。
血肉的联系时时刻刻在身体深处躁动。只是身体紧贴、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渐浸染过衣衫,便觉何处有热意泛起。指尖从唇滑下,终究不敢把吻落于中心,只稍稍偏开,吻在颊上。
手却没了分寸,抚过无数次触摸过的咽喉,短暂地顿了顿,最后决绝地——撩开衣襟,沿起伏的锁骨的轮廓,探了进去。
昏暗之中,却见雪地般柔和的光泽。
片刻,洛泱的呼吸重了些。她微微发颤,手于双眼睁开那刻按在洛攸肩上。
青年贴在她耳侧,轻而委屈地低吟一声:“痛。”
这一句显然有效果,褪去了浅蓝眼眸中的惊怒,转而软化了洛泱手上的力道,只让她方向一转,攥住了那只正覆在自己里衣上的手。
“为什么要……”她感到难以启齿,“这样做?”
洛攸轻轻笑了一声:“怎样做?”
意识从沉浮转为清醒,洛泱听见外侧雨点落地的声响,只觉水滴仿佛并非落于屋外,而是冷冷地拍在了自己脸上。她皱紧眉,手微微地扬起——
洛攸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主动将脸贴上,静静地等那响声落下。
她等了一会儿,却迟迟不得痛。微凉的手心贴上她的面颊,短暂地停住,像片云似的轻柔抚过,最后放下了。
舍不得。
思绪,大抵就像此刻被扯开了的衣衫,凌乱不堪。
洛泱整了整自己衣襟,偏过脸去,低声道:“睡吧,别再这样做了。”
说罢,她转过身,复又闭起了眼。好似如此,就不必再看洛攸脸上的神色,不必再思虑太多。等天亮后,雨停歇了,她们便只是师生,仍为亲人,边界分明。
洛攸收回手,又躺回她身侧。
原来老师的怀里是温暖的。心跳轻柔,比常人要慢好多、好多……
情只如决堤之水,愈涌欲多。而爱之深,亦比往后恨之切。
许久后再见乔砚深,她干涸的心犹有丝丝触动,只是变了味道。
——想将她留在身侧。
毁去她最幸福、最珍爱的一切。
不愿再往高处看,但愿拉着她,往最深的渊底坠去。
无情却欲心炽盛。
只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完完全全交融一体。
如此,才能填补心头的空虚。浸在青年腹间腥涩的血腥气里时,洛攸幸福地、柔软地闭起了眼。那场雨并未止歇,如今仍有惊雷一道道落,时时刻刻贯过她的耳间,将大雨浇落。
脸上缝合的痕迹时时刻刻还在作痛,洛泱的一部分永远融入了她的肌肤。寒意渗入骨血,就如青年的拥抱。再有人见洛攸,仍知她属于洛泱。
哪怕化作尸骨,这痕迹也不曾散去。
死寂的心间,别样的温暖伴随渴望,尽皆成为浓重的杀意。
她想,她一定是爱她的。
*没有拆cp啊全都是单恋,全都是。恋母癖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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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三个孩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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