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槐安,槐安一梦。分明是一枕槐安,怎么的倒做了两下离愁(1)。这老树妖倒是机灵,把这么大用处的槐安留给她。
慕涟茹瞧着灯笼里的灯花,泪也似断珠落下。怎地今晚如此伤春悲秋,梦醒后就走到了草堂前头。
屋内的人呼吸均匀,似乎还在安枕入梦。
外面月亮高悬,那细碎的星也无言。
慕涟茹此时很想爹娘,星星却听不见她许愿。
幸好屋内的人听得见,木子舒打开屋门,看见蹲在灯旁的慕涟茹愣了一瞬。只怕还在做梦,他揉揉眼睛,怎么下午还在诀别,晚上就看见了呢?
“进来罢,夜凉。”木子舒不知道慕涟茹在想什么,但也不能让她这样蹲下去。
慕涟茹闻言起身,缓缓开口道:“我们成亲吧。”
这一言下来,木子舒如遭雷劈,他抬头望天,确认没打雷后才开口道:“我们、成亲?”
“嗯。”慕涟茹点点头。
“为什么?你……你当真不要你未婚夫了吗?”
这傻子。慕涟茹破涕而笑,轻轻摇了摇头:“不要了,他就是个傻子,呆呆愣愣的,没你聪明。”
“哦,你喜欢聪明的啊。这样便选了我么,那还有更聪明的怎么办?”这语气听起来不在意,字眼却拈酸得很。
慕涟茹认真思考起来:“那便凑合着过呗,遇到聪明的再嫁就是了。”
木子舒的表情一言难尽。
许久,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这样不好。”会遇人不淑。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因为保护慕涟茹一辈子这件事,他也做不到。
“哪里不好?他若聪明,便知道我与他二人之间是不需要藏着掖着的,他笨,就会做些傻事来。”
“什么叫做傻事?”
“傻事就是。”慕涟茹走到木子舒的面前。她实在喜欢这人在她面前傻傻的样子,简直让人舍不得欺负又恨不得欺负,她挑了半天,终于选了个无伤大雅的地方。
木子舒敛声听着,默默地低下头。结果慕涟茹揪着他的耳朵喊了一句:
“李舒道、就你想让我守活寡是吧?”
这一声喊得他脑子嗡嗡响,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啊?”
“啊什么啊?真傻假傻?早就认出我了还装。你看见静姝就认出我了吧,真会演啊,等我们成亲了就在飘渺宫门口设个台子,也方便你天天去演戏么。”
李舒道本想反驳,结果被她一个“成亲”迷昏了头,只得低头听着。
“不说话了?这两日挺会跟我斗嘴的啊,动不动就争锋,还要用针扎我。”说罢,慕涟茹哭了起来。她以为世间就她一个人了,父母亡故、师门飘零,就连娃娃亲的李舒道也没找过她。没想到,大家这样都是为了她。
她以为藏在心里,就不会伤心。从被簇拥着长大,到身后空无一人,她只能逼着自己把每天填满,一个劲地往前走。平时看着如寻常小姑娘般,可唯独忘了真正哭的样子是怎样。毕竟她这些年为了自保,落泪装弱已经是信手拈来了。
可与李舒道的不期而遇,却忽然把她的思绪往回扯了一大段。这个人竟和他们一样,还在瞒着她。
她不知不觉地落泪了,这次却做不到收放自如。
“我错了。你别哭了。”李舒道挽起袖子给慕涟茹擦泪。我以为这样会让你讨厌我,然后心无挂牵地离开。可是怎么哭了呢?我好像又做错了。
涟茹却哭得更大声,她伏在李舒道襟前,藏了几年的悲惧很快就把那块打湿了。
“你别哭了,哭得太凶了会喘不过气的,你嗓子还没好全。”李舒道揉了揉她的穴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夜风阵阵,慕涟茹受不得凉,他只好将外衫脱下裹着人抱了进去。
“你出息了。”慕涟茹从栀子香中露出面,恶声声道。
“嗯?”
“李舒道,你出息了。”
“哪里出息了?”这家伙竟然还在笑。
“好歹是修道之人,你五感灵敏,怎地不知哪里出息了?”
“我本是肉眼凡胎,不如小姐灵敏,还望指点一二。”
“我哭完了,我要生气了。”慕涟茹丝毫不羞怯,她与李舒道本就相识这么多年,自小就订了婚约的。
“好。”李舒道温了一杯茶递给她,然后又把吃食放在榻边的柜子上。
“我不开心,我要听你说。这些年的书信都去哪里了?这村子和阵是怎么回事?既然我知道,你就别想着藏着,你若还喜欢我,就跟我说清楚,不然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
李舒道闻言怔了片刻。他知道慕涟茹是能说到做到的。只是这么想着,不免委屈起来,兴许是泪珠太大,眼睛太小,那泪也止不住就这么滚下来了。
“哭什么啊?这些年就没变过,从见你第一面就在哭,现在比我高这么多了还在哭。”慕涟茹只觉得又难过又好笑。
李舒道控诉道:“你之前还不信我呢,还拿审妖邪的法子……静姝还刺我。”
“谁叫你神神秘秘的。我不信你你就哭了?那你刚开始不信我,还给我几掌呢,打得我背疼死了。”
“这不是这样算的。”这样算的话,在慕涟茹面前,他李舒道从来都是错,可他希望在她眼里多一些好的方面,于是他找补道:“我认出你了态度就变了啊。”
“哦。你这是要跟我分清楚了是吧?”慕涟茹吓唬他,连忙往席的另一边挪了几下,看似要割席断义。
李舒道不吭声了。
慕涟茹捻起盘子上的一块她做的小点心裹在丝帕里递给他,李舒道接过便吃了起来。
看样子是哄好了。慕涟茹才正色道:“说正事吧。刚刚又被你岔开了。”
两人聊到天快亮了才停歇,慕涟茹让静姝幻成她的样子躺在竹屋里,她便在草药堂的另一张床上打坐冥神。
这阵靠灵力续养,里面的人都是不得轮回之人,可偏偏又有功绩,不知是谁夺了气运。若李舒道再以灵力供养,最后的下场只能跟她的父母一样,灵力枯竭然后灵脉爆裂,当年这些事她都不知晓,此刻一听倒是很有些蹊跷。
只是始终没找到蹊跷的点。既然有法子流传,那便有成功的几率,她父母都是修为高深的人,李舒道也撑了这许多年,为什么他们双双殒命?难道说哪里被动了手脚,还是说有人存心做了什么。
思来想去,又于神识中翻了师父给的古书典籍,天无绝人之路,终于让她找到了应对之策——昆山玄玉,这玉吸收天地精华,最利于养阵,如此便能替李舒道撑好一阵子,只要李舒道不再供奉,那便不会死,这设阵之人也并不是他,但也不知道是谁。再不济她也用灵力助上一阵。
本以为李舒道已经歇下,慕涟茹睁眼却看到他正襟危坐捧着本书在看。
“怎么不睡?”她问道。
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屏风,涟茹只看得见他的影子。
“你在,我有些睡不着。”
李舒道柔声细语的样子让慕涟茹感觉回到了小时候,于是他俩便隔着屏风说起闲话来。
“你的脸是幻术吧,也就眼睛像三分。”
“哦,不好看吗?”怎么扯到好不好看了?
“我记得,你吃饭的时候,还一直盯着我看呢。”
“李舒道,你脸皮真厚。”
“那我换回来吧。但是就一会儿,不能被别人看见。”
“不看,我要去抓瘴妖,然后找昆山玄玉。你还想不想成、亲了?”慕涟茹看见那张李舒道原来模样的脸,不禁结巴了一下。
每次李舒道被她惹哭的时候她都会想起一句诗: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2)
她知昆山玉,也见过芙蓉露。可都不及面前这人——如玉如风,令人如痴如醉。
“分明是一枕槐安,怎么的倒做了两下离愁(1)。”出自元代杨梓《杂剧·陈季卿误上竹叶舟》。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2)出自唐代李贺的《李凭箜篌引》。这里只是涟茹的第一感觉哈,不深究文意。
注:这个世界介于仙界和凡间,没有那么被礼乐束缚,观念上有点类似“大同”社会。反正大家看着高兴就行。
对了,涟茹爹娘得道比较早,所以他们具体年岁不定,算“老年”得女?他们其实比李舒道爹娘大许多。
这个世界是按照得道的年龄来算的,等我后续盘一下故事时间线。[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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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槐安一梦,互知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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