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岚”看到“祂”的时间点应该是……
最初。
气流涌入鼻腔,武空岚深吸了口气。车辆自带的仪表盘冷不丁发出了提醒:“您已迈入北纬91°。”
与此同时,被埋藏进垃圾桶的玻璃渣上毫无征兆地蹿起了纯黑色的火焰,从头到尾,将其灼烧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新的记忆?不……
武空岚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
它与之前并无不同。
……
“我亲爱的好妹妹,你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嗯?”
少女天真的神情配上质朴的疑问,直接打消了岚继续追问的兴趣。他啧了声,无奈道:“我离开这么久,你也没点长进?一天天这个样子怎么在深渊活这么久的?”
“什么嘛……”少女嘟着嘴不满,“你怎么不去说诺登斯哥哥,并且我现在可是很厉害的。”
“比如?”
“比如!”
露露提娅叉着腰指了指远处的晦物群,轻轻朝空中吹了口气。
气流恰好扰动两方相汇的气流,卷起沙尘,迷住了某只晦物的感官。它脚下踩空,向前仰去,触足勾到了另一只靠着巨石的晦物,双双带着巨石从足有几十米高的山崖上滚了下去。巨石引发震动,震动带走石子,石子簌簌裹挟根系,根系相连形成恶性的连环坍塌,最终,整个晦物群都被压在了山石之下。
“看,这就是因果链。南极点的小鱼摆动尾巴,就可能在东方的小岛上引起巨大的海啸。”
露露提娅开心地沉浸在展示能力的兴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岚的诧异,她拉着裙子往后一仰,坐在自己身后的大齿轮上,继续说道:“还有个好消息,这次哥哥要是想知道未来的事或是想询问什么,我可以最大限度减免需要支付的代价。”
“如果哥哥还想回到人间,我可以…………”
她喋喋不休,向亲人倾诉着自己这些年的提升,岚和诺登斯一直静静听着,偶尔回一两句,直到她聊无可聊。
见她说完了,岚才提起了自己的诉求。
“露露,我想向你求一件事。”
“什么?”露露提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欢喜道:“哥哥果然还是想回去吗?天上那玩意真讨厌,盯得那么死,把我们回去的道路都封上了,不过没关系,命运之轮一定有办法……”
“我当然想回去,或者说,我还想再见到他。”
岚那双深红色的眼睛认真注视着面前的弟弟妹妹,里面不觉映出了世事弄人的哀伤。
他认真说道:“没想到第一次向你们正式介绍他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他叫凌烨,曾是我的老师,我的兄长,如今,他是我恋慕之人;他亦是名伟大的独行者,于乱世中向强权举剑的优秀领袖。我相信如果你们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爱人?”露露提娅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那是什么?”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诺登斯沉默着,也看向了岚。
岚想了想,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或许是希望共度一生的愿望吧。”
露露提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跑到其他地方。她身后的齿轮浮现,啮合:“所以哥哥要寻找回去的方法吗?”
“……不。”
“我要知道‘它’是谁。”
青年人话锋一转,目光扫向高天之上,像是穿透了那里的界限,直指幕后的窥视者。
“那才是我回去的最大阻力,我很好奇,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此,我愿付出我的眼睛。”
“你疯了吗!”
听到最后一句,诺登斯立刻试图伸手阻止,奈何交易已经成立,眼花缭乱的命运齿轮飞速运转,将岚的意识送往了不知名的地方。
岚睁开眼,看到了无垠的宇宙。
星河流转,旋成了恬静的银色漩涡,或近或远地呆着,仿佛伸手就能碰到,然而真的伸出手后,又触不可及。
“我们老了。”一些星星发出绝望又释然的窃窃私语,然后倏然黯淡,变成一簇火花,或是坍缩成黑洞。
“我们新生!”另一些星星发出清脆又愉悦的欢呼,熠熠生辉,像新生的婴儿。
更多的,是那些焦虑而恐慌的星星。
“我们是残缺的……”
“为什么我们迈不过历史的必然界限?”
“我已经杀死了它们,为何仍要死去?”
“它们抛弃了我,留我一个在这里等死……”
岚迷茫地听着这一切,感觉脑子中充斥了无数杂乱的念头,信息涌入四肢百骸,几乎要把他撑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上出现了裂痕,如果再继续听下去,渺小的意识很快就会消散在这绝望的宇宙中。
即将崩溃时,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视线突然攫住了他。
岚曾两次体验过这种被不知名存在注视的感觉,他太熟悉了,以至于下意识的僵硬几乎成了本能。他强迫自己回过头,看到蔚蓝色星球上最深最大的海洋底部,透出了一只写实的、人类的眼睛。
眼睛就在脚下,几乎腰斩了整个星球,一眨不眨。或许是不清楚人类眼球的构造,它呈现出荒谬的扁平状,所有细节都汇聚在瞳孔中。
与之对视时,岚的唇角溢出了血——他的内脏被压碎了。
它是……
“生命……不需要……智慧。”
它是……
“人类……必须……抹杀在最初。”
它是世界本身的想法。
岚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注视,碎成了渣,回到了本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皱眉闭目的人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捂着眼睛向后仰去。他曾断手断脚、碎成数块都面不改色,足以见得这次的痛苦究竟有多剧烈。
眼部的神经根根绷直,连接脑髓,带着磋磨泥一样的血肉随着股不知名的力量缓缓向外拉去。这个过程中,岚始终保持着清醒和敏锐的触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眼神经生生从脑中拽出的痛感,他试图用手直接把眼睛扔掉,却根本越不过那上刑般的力量,只能等待所有眼神经完整地从脑到脸完全剥离。
直至两颗眼球彻底脱出,岚才一手撑地一手捂着眼睛,脱力地跪倒在地。
温热的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周围静默一片。
露露提娅身后的齿轮变成了月牙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利落地削掉了,她大睁着眼睛,直愣愣盯着岚,连自己被削掉的半截头发和流血的脸颊都没注意到。
“哥哥……”
岚剧烈喘息着,血在地上聚成了洼,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今后,从前那些小打小闹的苦恼与爱恨可能要离他远去了。
人类如果不变强,死路一条。
“岚,你的眼睛!”诺登斯回过神,急忙冲到岚身边,想把他扶起来。见到岚血流下空洞的眼窝,诺登斯这才明白,以眼为代价意味着彻底失去,再也长不回来了。
他忍不住斥责:“你是把脑子扔外面没带下来吗?这个样子接下来怎么办?你……!”
“没事。”
“……”诺登斯想再对着他的脸来一拳。
岚缓了好久,终于从搅烂脑髓的痛里征得了片刻喘息。他从衣服上随意撕了条布,蒙住眼睛,不让伤口暴露在外。
“诺登斯,你说我没有眼睛,这话不对。”
他忽地无声而笑。
周边的晦物全部齐刷刷朝三人投来了视线,直白而强烈,以某种奇妙的方式,印证了岚唇角的扬起。
“你看,只要我想,这天下皆为我的眼睛。”
“此为‘借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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