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去？”
“乜水找我，”凌烨恹恹夹着菜，带着昨日操劳后的疲惫，“大概是又要有新任务了。”
武空岚盯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眉心轻蹙，他们刚从奈弗里斯回来不过一周，什么任务能来的如此凑巧？
何况连执政官都能出动，这次任务必然不简单。
联想到诺登斯留下的那句“灾殃将至”，他心中隐约有些担心。
“绷着脸干嘛？”
吃过饭，凌烨的精神气恢复了不少，逗武空岚：“信不过我，你还信不过华国的执政官？”
武空岚替他系好围巾，确认那些缠绵留下的痕迹被严实遮好后才放心。看他笑得开心，没忍住大逆不道地捏了捏凌烨脸上的软肉：“哪能呢？首领英明神武，陛下万福金安，记得早点回来。”
凌烨的瞳孔细微放大了些，似乎是在惊讶，反应过来后，无奈又纵容地敲了敲武空岚的肩。
真是长大了，他想。
从武空岚家中出来后，饭菜带来的温馨随冷风一同逝去，凌烨身上那股惬意放松的气息也随之消散。面对鳞次栉比的高架桥和商业大楼，他呼出一口白气，不知是什么心情地感叹道：“灾殃将至啊……”
搭乘上一号线，一路颠簸至终点站。
乘客们纷纷下车，车厢内霎时清冷了下来。带着兜帽的凌烨坐在五号车厢的正中央，原本巡查的工作人员却独略过了这里，像是看不到座位上有人一样。
车厢门再次关闭，带着他驶向了无尽的黑暗。
……
“乜检察长，好久不见。”
按时抵达约定的地点，凌烨换上了执政官熟知的捉摸不透的模样，看上去丝毫没觉得没收通讯工具并进入这间由青石锁打造的密闭小屋是什么特别的事，只熟稔地打着招呼。
乜水眉目英气，透过冰凉的空气仔细打量了他几遍，确认没问题后，她向凌烨递上了一份印着红色星星符号的封闭文件袋，上面写着显眼的两个大字：“绝密。”
“凌先生，上次见面时，您曾提醒我警惕国内世家，经过两个月的调查后，我锁定了一条细微的线索，暂时掌握了些嫌疑人的信息。如您所料，他确实和江家有些联系。”
“现在，江家受挫，纪家与夏家交好，王家与夏家交流密切，连刚换了领导人的周家与欧阳家也偏向那位小姑娘，您并未亲自下场，却一举改变了整个S市各族的局势，乜水佩服。”
她说话依旧像水里藏针，一见面就先放出了自己恐怖的情报网和信息调查速度，用于敲打。
凌烨像是没听懂，平平客套道：“您过誉了，我不过是赶上了各族的势力更迭，运气好而已。乜检察长，您叫我来只为了这些事吗？”
“请放心，这次的事件与家族无关。”
乜水坐在他的对面，毫无征兆一转之前态度，缓了神色，诚恳道：“我敬佩您的能力，还有敏锐的洞察力，所以，这次行动想邀您与我们一起同行。”
她的目光投向那份印着绝密封条的档案袋，音色清明：“这次的任务可能会很艰巨，耗时也会长一些，但我可以谨代表军队向您承诺，一定会以最大努力保证您的衣食住行与人身安全。如果您有意向，可以打开面前的档案袋，了解详情。”
“地点在芙陵吗？”凌烨冷不丁问。
乜水原本泰然的神情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见凌烨只是随口一问，她才顺势夸道：“凌先生料事如神。”
凌烨没有接话，打开了牛皮纸封闭的资料，好一阵过去才又放下。
“……三处扭曲回廊封闭的通天柱，灾殃级别的特殊区域。”
让世界为之颤抖的灾殃级事件究竟是什么样的？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会见到，而亲身经历者，几乎不可能生还。
乜水点头：“没错，经我们的专业人士预测，倘若对这片区域放任不管，它将会在半年之后演变为灾殃区域，祸及周围。因此我会带领一支特种部队进入芙陵，阻止灾殃的降临。”
凌烨想了想，将资料交还给她：“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做呢？”
“回收扭曲回廊，杀死往外跑的晦物，并打下新的封印。”
乜水公事公办地回答，语气里却隐含了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我会让那里的将士们重新安眠。”
短暂地沉默后，轻柔的苦笑自凌烨面上一闪而过。
“……检察官，您了解那场战争吗？”
出任务之前先调查清楚当地历史是入界者的基本素养，乜水当然了解具体情况，但凌烨既然如此发问，应当还有她不清楚的真相。
“我……”
“我接受您的邀请，再约个时间吧。”凌烨突然打断了她的发言，起身道：“我会及时做好准备，最晚今天十点去A市见您，与军队同行。”
敢在执政官面前如此随意，他可以说是独一份了。
乜水端坐在座位上，抬起下巴仰视他，“哦”了声，“凌先生有什么急事吗？”
“这倒没有。只是这次任务时间长，故事也长，我可能没时间陪家里人过年了。”
凌烨紧了紧进来时没有摘下的围巾，对她说：“我得和他们好好告个别。”
……
冬日里，阳光明媚。
武空岚开着车带夏瑾来接宁墨，被堵在水泄不通的高架入口，恍然有种做了刚下班的社畜父亲的感觉。
前面不通人性的高架把五根道合成了两根道，让车流排得看不到尽头，武空岚无奈往后一靠，瞥向后座问道：“你们非要卡晚高峰放学吗？下次能不能请个假提前半天走？”
宁墨：“……不能。”
“先生不是在老宅附近刻的有传送阵吗，怎么不用？”
“出入学校要刷脸的，而且有监控。”
夏瑾被窗外夕阳扫的昏昏沉沉，听着宁墨和武空岚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伸了个懒腰，也加入聊天：“咱们晚上吃什么？”
“火锅，弥补你在奈弗里斯的遗憾。”武空岚把车往前移动五米后又停了下来。
提起奈弗里斯，夏瑾立马来劲了，揽住宁墨愤愤道：“真是的，周明扬和贺峮走的也太急了，都没来得及和你告个别。还有欧阳辰那边也稳定了，就把夏玲夏辉接了过去，所以现在老宅又剩咱们四个。诶诶诶我跟你说，奈弗里斯真是个奇葩地方，我有一半时间都呆在车里长蘑菇，问武空岚他也不说……”
车里瞬间热闹了，武空岚淡定地无视了夏瑾幽怨的神情，继续和晚高峰的高架做斗争。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三人推开家门，正好看到凌烨举着火锅底料往锅里扔。
除去做饭的工序，他的刀功无可挑剔，牛肉、豆腐……各种涮菜井井有条地排列在桌子旁，迫不及待等人来享用。
看到回来的三人，凌烨回过被热气熏得有些粉的脸颊，笑意绽开，忽地为此处天地染上了色彩，鲨鱼夹挽起的长发松松散散垂下，有种想让人帮他拨到耳后的冲动。
武空岚在门口站定，没舍得移开目光，几秒后才问：“怎么回来这么早？”
“挡门了哥们！”夏瑾用胳膊肘戳他。
宁墨站在门外欲言又止，最后沉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事情比较复杂，先进来，吃完饭再说。”凌烨边说边丢了两个辣椒，待武空岚脱了外套，穿着高领的纯黑色毛衣凑过来，像是受到什么启发似的又往锅里放了把花椒。
一回家就能开饭，确实是人生一大喜事。锅里青红一片，武空岚夹了片菜叶塞进嘴里，思考了会儿人生后，若无其事地悄悄红了眼眶。
“很好吃。”他把筷子递给凌烨，信誓旦旦道。
凌烨意外地挑挑眉，自己也夹了块土豆，仔细品味过后，同样点点头：“不容易。”
不容易个屁，武空岚感觉自己放在桌子下的手要被他抓出印子了。
宁墨端着碗筷过来，听到这话也觉得稀奇，见夏瑾跃跃欲试等着他试毒，终于下定决心敛容屏气，做了第三个吃螃蟹的人。
“先生厨艺突飞猛进。”他评价道。
“真的？”夏瑾早就想在大冬天吃上热腾腾的火锅了，此时经三名靠谱的美食家验证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往碗里捞了一大块肉。
“……”
“……”
“啊啊啊啊啊水呢？你们三个神经病怎么忍住的！！”
不出意料的，名贯古今的帝君厨艺依旧能威震三军，火锅吃起来像在嘴里点了炮仗。凌烨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顺便把责任推到了买辣椒的武空岚身上，然后被他捂着嘴揽腰拽回了沙发里。
宁墨在他们俩对面坐了会儿，也去找水了。
把辣椒挑出来重新加水后，整个锅底终于接近正常的风味，让夏瑾弥补了她的遗憾。
……
傍晚的聚餐惬意而悠闲，在这里，渊主不是渊主，帝君不是帝君。换了新导师的研究生边吃边思考自己的小论文该在什么时候发，偶尔还想给面前自己唾手可得的长发换个发型；高二的学生抱怨着学校不合理的规定，不定时插着一两句惊世骇俗的八卦；另一位学生则仍陷在紫蝴蝶发饰少女离去的惆怅中，思考着再见面的时刻。
凌烨陷在地暖冒出的丝丝暖意中，神情倦懒，直至最后一双碗筷洗刷干净，将烟火气关入橱窗，才重新正襟危坐。
他平静地投下了一颗惊雷：“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会和执政官合作执行一个任务，用时四个月左右。”
“……什么？”
相比震惊的夏瑾和宁墨，武空岚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和你一起去。”
凌烨无声叹道：“岚，你的专业常与军方项目有交叉，应该知道绝密是什么意思。”
最高级别保密的国家机密，武空岚当然知道。能引起国家高度重视，执政官亲自邀请，凌烨这次的任务……
十几天前的记忆重现，武空岚立刻反应过来：“诺登斯在奈弗里斯的留言说灾殃将至。你要去灾殃级别的特殊区域？”
“嘘，再问要泄密的。”
琥珀般琉璃的光映入瞳孔，凌烨的眼中似乎只装了一个人：“可惜不能陪你们过年了，送我一程？”
…
安顿好宁墨和夏瑾后，乘着夜色，武空岚开车把凌烨送到了高铁站。
莹黄色的路灯灯光洒下，落在凌烨的睫毛与长发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鲜艳的红围巾松散地搭在肩上，露出皙白的脖颈，冷风灌进去，把眼尾和鼻尖染得有些红。
即将分别时，凌烨停住了脚步，看向武空岚。
“通讯设备替我收着吧，之后应该是用不着了。啊，还有……”
他倏然凑上前，吻了吻武空岚的脸颊，趁着武空岚愣神，用他最熟悉的笑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记得替我照顾好孩子们。”
说完，一身轻松的旅人转身走入高楼大厦，不再留恋。
武空岚在原地站着，目送凌烨离去，心中突然有点跳。
四个月而已，之前七年十年的都等了，就算是灾殃级别的区域，有执政官在，应当也不会有能危及到他的危险存在。
这只是个简单的告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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