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媒人踏破门槛想为他说媒，他却拿军功求娶一位无名女子。
皇帝准许了。
新人入京，陈默初识凌霜。两人在政务上有不少往来，性情相投，便逐渐熟络起来。
大雪封山，陈默与萧岚煮酒论英雄，兵戈剑戟交错，他从此多了名交心的兄弟。
纤纤失踪，萧岚替他深入魔教前去寻找，待平日里稳重的凌霜慌张前来找到他时，萧岚已经血洗魔教，同时自己也伤得千疮百孔。
待纤纤扑进怀里那一刻，身经百战的将军竟双腿发软，仿佛抽干了全身力气。他听她哭着把自己的身世一股脑倒了出来，仿佛要诉说尽出生来全部的委屈，听她说自己多想再见一次他，连做梦都害怕有晦物再次将她掠走。
陈默为萧岚遍寻良药，并借由此事将蜀地魔教清缴一空，换得百姓多年安宁。
他看着萧岚与凌霜越走越近，看着枝颜、红妆、岁辙……各路能人巧匠聚在凌霜身边，引着大齐局势逐渐向好。
他也终于……能为纤纤披上红纱，择良辰吉日，迎娶心上人。
本该是这样的。
在仙家的信使来前，本该是这样的。
多年后的某天，他处在边疆风沙交加中某处歇脚地时，突然有人不顾阻拦突破了侍卫阻拦，硬性闯入了他的寝室。
他反复确认了皇帝手谕和加急的密信印记，无数次质问信使消息的真伪，得到的却只有一个回答：“凌霜叛国，率叛军潜逃，萧岚为其同伙，请将军前去清缴反贼。”
皇帝密信在此，即便他再不愿意，也只能回去追杀昔日好友。
他甚至没来得及和纤纤说一声。
……
他成功了。
他想，从此以后，自己的每一个午夜梦回，应该都逃不过凌烨被救走时那无助而绝望的眼神了。
……
“啪。”
被仲纤纤一把掌扇在脸上时，陈默并不意外。
他看着仲纤纤被气到颤抖，那双能单手挥起镰刀的手握不住薄薄几张讣告，看他的神情如看洪水猛兽。
“你是智障吗，陈默？”
她红着眼睛，咬着唇，一字一顿道：“你宁愿信一张薄纸，一个不知来头的信使，也不信你患难与共的故友？”
“我检查过信封……那是只有陛下才会用的……”
“那个傀儡皇帝有什么可信的！”
仲纤纤大概是气极了，根本顾不上什么对君主的尊敬，对着他愤怒吼道：“他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是，你是忠于皇权，但如果是他人伪造的信呢？如果是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写下这封信呢？你效忠的到底是君主还是自己认为的形式？”
陈默感觉到喉咙里泛起了铁锈味，他低下头，果然也看到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恐惧、后悔、失去的痛苦与绝望瞬间攥住了陈默的心口，未等他反应这感觉代表了什么，就被仲纤纤提着领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还等着干什么？走，和我一起，看看这信封之下到底是你君主的律令，还是仙门权贵的处心积虑！”
……
在仲纤纤坚持下，陈默强硬迈过各路人物阻拦，不知斩下了多少颗前来刺杀的人头，终于重新来到了年轻的皇帝前。
此时的他周围无任何侍从，孤身一人坐在龙椅上，茕茕孑立，对整个混乱的国家早已无力回天。
看到陈默，他摇了摇头，神情颓丧，再也见不到半分帝王的架子。
“将军，对不起。”年轻的帝王如此说。
听到这声道歉，陈默如遭雷击，再也不敢细想。他甚至顾不上礼仪，直接冲到皇帝面前，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你父母的事……还有你朋友的事。”
皇帝自暴自弃瘫在龙椅上，事已至此，他像是解脱般，一股脑把秘密全倒了出来。
“先皇忌惮你的父亲，怕他功高震主，怕他不受掌控，所以派出奸细杀了他。”
“老将军亡故后，你的母亲一直在寻找他死亡的真相，有人怕了，怕她将帝王猜忌公之于众，怕你成长起来报复。所以，在仙门授意下，国师府借晦物让她无声无息病逝，宰相阁将你调离京都，放任你去九死一生的军队中自生自灭。”
陈默颤抖着松开抓着皇帝衣领的手，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喃喃道：“什么？”
“后来他们无人可用，只得将你调了回来，拿你做兵器，又不肯让你封狼居胥。”
“陈默，他们两方拿你求娶无名女子的事情做借口，同时排挤你，一次次将你撵往边疆，让你远离政务，你是知道的，你一直知道的。”
“你一直知道，但为了维持不掀开这个国家最后的颜面，为了维持皇室的颜面，你只能照做，对不对？”
没等陈默消化完这巨量的信息，龙椅上的人踉跄着上前两步，跪在了陈默的面前。他状似疯癫，捂着脸，泪水不断涌出，再也不见帝皇的矜持模样。
“我知道那些人对你很重要，但是他们虐杀了我身边的所有人，抽筋剥骨，剥皮剜眼，血从这里一直流到皇城下的第一阶台阶。陈默，我早就想死了，但我不敢……我不敢啊！”
“政变早就开始了，你走吧，走吧，去找天下势吧。”
把这腐朽的国度，一把火烧尽。
殿堂上，陈默怔愣地看着这位没当过一天皇帝的皇帝痛哭流涕，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像个笑话。
拿着刺穿故友胸腔的长枪，为杀亲凶手卖命，这世间可能独他一份了。
他是天地间任人摆布的棋子。
自始至终。
皇宫内的少年将军痛不欲生，环顾四周，无处是归处。
佛堂外，刚满十八的将军回想过自己可笑的人生，豁达地拍了拍武空岚的肩膀，劝解道：“这芙陵早就被我等铁骑踏平过一次，你何必和首领怄气？”
他身边烈火暴涨，顺着石墙将潮湿的水汽一扫而空，不分你我地把佛像和蘑菇共同烧成了灰，干脆利落。
武空岚看着他，一时竟分不清眼前人有没有身为宁墨时的记忆。
“愣着干什么。”
宁墨踮起脚，意识到自己比武空岚矮了快一个头后，不满啧了句，如往常一样揽过了他的肩。
“走吧，我陪你把先生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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