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昭略一定,便走出门去。
堂中看热闹的人,只见是位身着碧衣、气质出尘的小姐,眉眼间若风若雪,聘聘婷婷地就走近了。
那流氓见她身量纤弱,衣裳虽简朴,细看却绣着暗纹,非富即贵,当下猜到了谢灵昭的身份,就要口出秽言:
“这么标致的小娘子,不会就是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灵昭抬手的动作震慑住,不敢再发一言。
谢灵昭举起手中袖箭,直指那流氓的眉心。
她气场全开,毫不避讳地盯着流氓的眼睛,话说的掷地有声:
“方才打你用的是木制的箭头,虽叫人吃些苦头,却不至于伤到分毫,如今我换了铁制的,只一粒,便能叫你血溅三尺,脑浆迸裂。”
“你......你敢!”
那流氓还想虚张声势。
“你看我敢不敢。”
谢灵昭上前两步,眼中一丝惧意也无。
流氓本欲投机取巧,挟持无辜路人。
却见谢灵昭一个低手,射中了他的脚。那流氓瞬间败溃倒地,惨叫出声,脚上血流不止。
见谢灵昭又拿那袖箭对准了他,流氓不顾脚伤,跪地求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
谢灵昭冷哼一声,对这种欺软怕硬之举嗤之以鼻。
却听有人高呼“太子驾到——”
来的可真是时候。
谢灵昭垂眸,同一干人等一同跪地请安。
便见一只金线黑靴踏进门槛,太子问道:“怎如此喧哗?”
太子原只是来盘问机关量产的,因参谢将军的折子有许多,得给大家一个说法。却不想见识到如此场面。
远远地望见谢灵昭气势凌人地举着那黑黢黢的东西,贼人往前一步她却要往前两步,实属令人敬服,太子瞧在眼中,心潮涌动。
却不想谁人见到他,高呼驾临,顷刻间,那嬉笑怒骂的人群活生生地跪了一地。
太子无奈叹息,踏进殿中,“平身。”
“我见谢姑娘,竟是这风暴的中心,是所为何事?”
太子身侧公子开口直指谢灵昭。
太子却默默不言,并未制止。
呵,帝王君心。
谢灵昭心中嗤笑。
她还未曾开口,边听那流氓恶人先告状:
“他们谢家结党营私,用的就是这机关的由头,我将这铺子砸了,也是在为太子出头。”
“哦?”太子缓缓转身,睥着脚下的人,笑问道:
“如此,你聚众闹事,毁人财务,都是我叫你做的?”
此言一出,那流氓冷汗直冒,便听太子续道:
“给我拉出去,交给有司衙门细细审理。”
流氓被大呼小叫地拖出去,聚众的人正要散了。
谢灵昭蓦地开口,叫住了太子:“太子殿下。”
太子回眸,看向谢灵昭:“谢姑娘还有什么事?”
是‘还有什么事’,却不是‘所为何事’。
瞧着,真当此事是他出面解决的。
谢灵昭不吃这一套,只问:“今日我家谣言不断,殿下比我消息灵通地多,想必早就着手调查了。”
“我是想问,殿下手上可有那充作证据的,我家中结党营私的机关?”
太子不想她问的如此直接,顿了一顿,才点头:“确有此物。”
他本就生疑,那机关做工精致,同市面上流行的别无二致,当下也想听听谢灵昭是个什么样的说法。
“我早知会有这么一天,提前便做好了打算。”
谢灵昭闻言,拿起从地上的计时机关的残骸里,找出了它主要部分,三两下动作,便将轴承拆下,以示意太子:
“这轴承上有暗纹,但一个‘谢’字,非火烧不能显性,齿轮上一刻钟方向有缺口,紧筋略略发黄......如此般的标记,每种机关上约有□□处,非仿品所能及,殿下一查便知。”
有人点了火来,谢灵昭亲拿那轴承往火上一烤,呈给太子。
太子侧目一看,便见那轴承被熏黑,其上的“谢”字越发明显。
如此,他心中便信了**分,却暗暗吃惊于她洞若观火的眼力,诱劝道:
“谢姑娘如此慎微,如此深谋远虑,却不知手握权柄,才能行事自由。”
谢灵昭清醒如此,敢作敢当,也反驳道:
“焉不知,手握权柄,却为权柄所困?”
她矮身行礼,又说:
“事情既已真相大白,望殿下还我家一个公道。”
“自然。”
太子微微点头,抽身离去。
闹剧总算落幕,看热闹的人也已经散了。
如此一遭,想必不日便会在京中传开。
谢灵昭却松了口气,她回想自己面对那地痞流氓时,愤而发怒的模样,越品越心惊:
多久没有如此般生气了?
却记不清了。
便是前世死前,也只是心灰意冷,并不觉得生气。
她从来都是冷淡的心性,却羡慕人家嬉笑怒骂,百般的情绪。
她从前那种身子,便是发脾气也亏空。
如今这身子,竟也渐渐养回来了。
脑中不觉出现了那抹一见惊艳的身影,谢灵昭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不日,便到了端午。
谢府厨娘做的粽子京城一绝,以至于静和郡主每年到了这时候,便早早跟她预定。
也会借着拿粽子的由头,来找她玩。
如今谢灵昭也爱出去走动了,闲来无事,便打算亲去送了给她。
又感念她能有今日的康健,全仰仗王小侯爷尽心竭力的医治,当下便打算给他也送些,正巧这两家离得不远,住在同一条街上。
王家在巷尾,公主府在街头。
她从未登过王家的门,原是因着王家没有女主人,登门不便。
此刻为表郑重,终究还是亲自来了。
站在王家门口,只见门庭庄重,气派整洁。
谢灵昭这才想起,王家本是京中少有的富庶,只是王小侯爷性情不拘于此,王家又人丁寥落,叫她竟快要将这事忘了。
她递了拜帖进去,不过片刻,门就开了。
王修尧站在门口,意外又惊喜。
“谢姑娘怎么来了?”
谢灵昭同他见礼,“来送粽子给小侯爷。”
“快进来吧。”
王修尧一番带路,途径的庭院轮台,都精巧雅致,别有趣味。
到了正厅,谢灵昭将粽子递给他,说道:
“郡主说我家粽子做的实在好,便想着给王小侯爷也尝尝,感谢你的诊治,我如今身子好多了。”
“我本就喜欢替人看病,谢姑娘不必如此,只当……交个朋友。”
他末尾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极不情愿。
一位妈妈来给谢灵昭填茶,也瞧出了端倪。
府上少见女子登门,又从未见过小侯爷如此手足无措,怕不是心悦人家。
想到这里,那位妈妈一时殷勤了些,满面笑容,捧差给谢灵昭:“谢姑娘喝茶。”
谢灵昭暗觉这茶端出了一副前世喝人家妾室茶的感觉,无端有些喝不下去。
见身边妈妈叫她不舒服,王修尧轻咳一声,解释道:“这是我母亲身边的妈妈,我家里如今就我一个男子,便叫她招待你了,若有什么不适,还请姑娘直说便是。”
他低头想了一下,复又抬起头,
“我也有东西想要送给谢姑娘,你等一下。”
说罢,便匆匆离去。
那位妈妈见他如此藏不住,心中替他着急。
又见谢灵昭接过她的茶只放在一边,并未粘唇,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藏不住,吓着这位姑娘了。
“姑娘,老奴做事粗陋,原是好意来着。”
谢灵昭闻声抬眸,见这位妈妈温声解释,便知她一片好意,当即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无事。
“只是打夫人去后,这府上就鲜少有女眷踏足。”她道:“早就听公子夸姑娘聪慧机敏,今日一见,却不想也生的如此貌美,奴婢一时激动。”
“妈妈谬赞。”
谢灵昭心中暗道不好,这趟原不该来。
她微微一笑,推脱道:“王小侯爷珠玉在前,我这张脸又算得了什么。”
“侯爷是个男子,模样好些,却没什么意思。”那妈妈已然在看未来这宅子的女主人,越看越喜欢,
“姑娘且不要妄自菲薄。”
谢灵昭讶然,觉得这妈妈如此态度,心下感叹。
便听王修尧唤她:
“谢姑娘。”
只见那人立在门廊前,一身白衣随微风浮动,似有暗香袭来。
他手中握有一机关鸟,甫一抬手,便振翅长飞......不过一米,险些落地,打了好几个圈,这才忽高忽低,摇摇晃晃飞到了谢灵昭的跟前。
谢灵昭伸手接住,见这机关鸟模样略有些粗劣,翻开鸟羽,见内有丝缎一条,上面却半个字都无。
疑惑间,听王修尧开口道:
“这是我仿照你的那个,自己做出来的。”
他生生地立在那里,不敢往前一步,又道:
“技艺不精,最多便能飞这么远了,谢姑娘不要笑我。”
那位妈妈悄声退下,谢灵昭瞧着那清隽如玉的身形,笑道:“怎么会。”
她本欲再说两句,叫这话题不再继续。
却听王修尧骤然开口,语气郑重:
“谢姑娘。”
“本不想同你说这些,可我却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近日话也少了,任谁都能瞧得出来。”
“我知你聪慧机敏,所愿并非寻常嫁人生子这一角天空,谢姑娘心中广阔,即便我去了再多的地方,始终不能及你万一。”
他抬起双眸,满怀情思,认认真真看着谢灵昭:
“我知这般……我却心悦姑娘。”
谢灵昭见他如此真情,心中酸涩,一时竟难以招架。
又听他说:“我王修尧在此承若,若是姑娘愿接纳我,我必不会拿礼法纲常束缚姑娘。姑娘如今是什么日子,往后便是什么日子。若姑娘不嫌,我愿以亡父亡母立誓。”
“只问姑娘,可愿接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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