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赵卿回替她解下玄狐袍，放到衣桁上，又剪了好几盏烛火，到外头嘱咐了棋儿几句话，约莫一刻钟过去后，才重新回到床边。
只见宋书毓虽然还是靠在床边的姿势，手撑着脸，但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头一晃一晃地垂下来。
他无奈，只好把她放平，再次为她掖好被子。
宋书毓很快在被子里蜷缩成很小一团，似乎睡得正酣。
赵卿回径直坐在了地板上，随便扯过一条薄毯，将着昏暗的烛火发呆。
窗外是更漏的滴答声，耳畔是少女均匀的呼吸，残夜阑珊，没过多久，他也沉沉睡了过去。
……
“喂，你们别聊小说了，作业借我抄抄。”
“滚一边去，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别来烦我们聊天。”
“切，总是看这种幼稚的小说，别真把自己当女主了，还奢望皇帝看上你呢……”
“关你屁事啊！我们看书又不会吵到你，但是你上课打呼噜吵到我们了！”
“哈哈哈……那你们也睡啊，最好做个梦就穿越回去，不过你穿回去肯定是个黑户，我要是皇帝我可看不上你。”
“你！！！”
随着少女的一声怒吼，手上的书正好飞了出去，书脊实打实地砸在少年的头上。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闷哼，便晕了过去。
……
“好疼！”
赵卿回猛地清醒，陡然睁开眼睛。
眼前却是一片朦胧的红色，还有一名神色慌张的少女。
他摸了摸发疼的头顶，再看看脚下，发现凶器是一个黄铜烛火罩子。
“王爷、王爷你没事吧？我方才一时失了手，不小心让灯罩子砸到了王爷头上！”
赵卿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睡眼朦胧，端详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少女。
大眼睛猫脸，似乎已经仔细梳洗过一番，头发简单地用一支玉簪子绾在脑后，白玉耳铛摇摇晃晃，一袭青衣翩翩，气质出尘。
【好想摸摸她的头……】
宋书毓捧着烛台，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他嘿嘿一笑，却注意到身上多了一层厚厚的毛毯，虽然自己还躺在地上，但是浑身都暖融融的，半夜倒也没有被冷醒。
他看向窗外，天才蒙蒙亮，仍有些昏暗。
赵卿回顺手把脚边的黄铜灯罩递给她，便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回王爷，五更天便醒了，见王爷睡在床边，怎么叫都叫不醒，便多拿了一条毯子给王爷披着，也点起了火盆。”
她转身，放置好手中的烛台，指了指角落放置的蟒纹宝石四方铜鼎，里面的炭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映出的影子如舞动的古老图腾。
“室内够暖了，去熄了吧，或者放到室外，不然久了后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吩咐。
“一氧化碳？”
“啊，”赵卿回讪讪地挠了挠脸，“没事，就是一种有毒的气体……”
宋书毓没有再多问，点点头：“待会儿我再命人搬出去，现在我服饰王爷更衣吧。”
说罢便拿起衣桁上的中衣，下一步就要解开他身上的睡袍，唬得赵卿回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宋书毓闻言，停下了动作，但是仍旧不解地看着他，神色里似乎有些落寞和失望。
【这又怎么解释啊？！万一没解释清楚，她又该多想了，唉，可是我真的只是觉得不好意思……】
他还在脑海里仔细斟酌着语言，宋书毓却突然莞尔道：“那么我回避一会儿，出去命人给王爷准备吃食。”
赵卿回对她的态度转变丝毫不觉得诧异，而是很欣喜道：“多谢娘子体谅，从前我自己穿衣服惯了，一直不习惯别人伺候……”
【yes！好善解人意的姑娘！】
宋书毓含笑点头，便转身离去，临走时留下一路的香风。
【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再怎么说，都是过去的人了，只是岁月长河里的过客罢了】
宋书毓的脚步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径直推开了雕花木门，灌进一阵冷风。
赵卿回看着她，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
待宋书毓亲自端着七宝素粥和糖霜藕片回屋时，却发现赵卿回躺回了床上，睡得正酣。
中衣被随便丢在床边，被子的一角也耷拉到地上。
“王爷。”
她放下碟子，轻轻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她。
“王爷？”
她又迟疑地喊了一声，但是依旧没人应答她。
【哼哼，好舒服的床啊，懒得应答了，就当我睡着了吧……】
宋书毓明白了。
【呜哇，这被子全都是她的香味，好好闻！】
宋书毓的脸顿时通红一片。
沉默了一下，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
【决定了，不管她怎么叫我都装睡，反正我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平时也是游手好闲……】
少女的馨香钻入他鼻尖，似乎有什么人悄悄走近，赵卿回此刻有些紧张，生怕露馅。
“王爷……”
她轻轻呼唤一声，气若幽兰，丝丝缕缕飘进赵卿回的耳朵里，让他不受控制地一阵酥麻。
或许真的是屋内有些闷热了，赵卿回的背后隐隐沁出了一丝汗，整个人的鼻息也加重了好几许。
【她不会偷偷亲我吧……】
“王爷，你在怪我吗？”
闻言，赵卿回猛地睁开眼睛，虽然为宋书毓不再用谦称而感到欣慰，但也因为她这句话感到疑惑。
“什么？”
顾不得装睡被戳穿的尴尬，他马上坐起身，看着半跪在床上的宋书毓。
她细眉颦蹙，眼角有些耷拉，更显得楚楚可怜。
此刻宋书毓的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因为她发现，赵卿回似乎非常在意她的情绪。
虽然她也很奇怪，本以为自己是因为姿色过人才被璟王爷看上，但是相处下来却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否则、否则怎么会……
“昨夜未进行合卺之礼，仍无夫妻之实，王爷是否埋怨我体弱无趣，不合王爷心意……”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细如蚊蚋，尾音甚至有些颤抖。
【哎呀卧槽，把这事给忘了，这这这，这要我怎么解释啊？！】
很快，一股红晕便从赵卿回脸颊蔓延开，如同春水被微风拨动，泛起阵阵涟漪。
“你、我、呃这……”他有些语无伦次，也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宋书毓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有些诧异，不是说璟王风流成性么，怎么现如今一脸娇羞的模样？
她不由得又想起昨晚遇见的那名华服少女，现在细细想来，看来两人的确不是“那种关系”。
想到这，她竟也有些脸红，不知道如何再面对赵卿回。
“不行，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赵卿回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吐出了这句话，还用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子，缩到床边，一副贞洁不屈的样子。
“啊？”宋书毓有些发愣。
“娘子、娘子一片好心我领了，但是娘子年纪尚幼，不适合行这个、这个夫妻之礼……”
他吞了一口唾沫，紧张得眼冒金星，又见床边宋书毓歪坐着，身形窈窕若柳，丹唇娇艳，更觉头昏眼花。
“年纪尚幼……”宋书毓不解地重复这句话，“王爷，我已经十八了….”
【哦对对对……他们好像十几岁就能结婚，有些十八的都抱小孩了……】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倒也说得没错，于是她更加不解，朝着赵卿回的方向歪了歪头。
“我、我绝对不是不喜欢你！”赵卿回又补充，“但是真的太早了，起码两年、不、四年之后再说吧！”
【四年之后估计我已经离开这里了……也算不耽误她以后的生活吧……】
宋书毓没有注意赵卿回嘴里说的话，但是却微微一惊———王爷要“离开”？
离开哪里？离开汴京吗？但是自己也可以一直跟着王爷呀！
见她没有反应，赵卿回以为是自己说服力不够，又接着说：“而且你看……我们才认识不久嘛，你也刚刚了解我，估计也不怎么喜欢我……”
“我喜欢王爷！”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书毓马上反驳了这句话，让他怔了怔。
【屁咧，你要真喜欢我，好感度就不会才10%了……咦，什么时候到20%了？】
他有些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在她的注视下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但是我们现在还不够相互了解，等以后你真正爱上我，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带着讨好的口气，再说这件事，好么？况且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有我赵卿回活着一天，我便只有你一位妻子，等一年半载，我就扶你作正妻，可好？”
他有些语无伦次，磕磕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完便十分紧张地看着对方，生怕自己解释得不到位。
【我想想我还能说啥……说啥才能让她明白呢，唉，恋爱观差别太大了，不好沟通啊】
但是他发现，宋书毓呆了半晌，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和他嘴角那个有些牵强的笑容。
慢慢地，她的眼睛里氤氲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如同深潭薄烟，幽幽渺远。
“你、你别哭！”
赵卿回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比刚刚还略显着急。
【纸呢？纸呢？差点忘了，这里没有能擦脸的纸！被子、我拿被子擦吧….】
待赵卿回捏着被子的一角，准备就要往她眼角怼的时候，宋书毓哭笑不得地推开了他的手。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最终也是没有流出来，而是轻轻道：“谢谢王爷。”
【噢噢，好感度突然到35%了！】
眼前的少女还在抽泣，赵卿回试探着伸出了手，向前爬了几步，搂住了她的肩，心里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
“对了，三日之后你不是要回门了么，到时候你兄长和大姐都应该在场了吧，你和我说说你的家人呀，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宋书毓不自觉地靠在了赵卿回肩上，突然有些犹豫不决：“我的家人……”
她神情有些苦涩，却也悄悄勾起了嘴角。
残夜将褪，今日定然也是个大好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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