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喻顾清睁眼,身后之人竟然得寸进尺,整个人抱住自己不说,还将脚搁在自己身上。
他从未有过与女子同榻,上回在山谷,他是晕过去没有意识,可昨夜,他清晰地感知到女子贴紧自己的身躯,温热气息撒在他脖颈,时不时还用脸蹭蹭自己的后背。折磨得他一夜没有睡好,将近天明时才囫囵睡去。
“咳咳。”他猛烈咳嗽两声,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了动静,赶紧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小九揉了揉眼睛醒过来,发现自己整个人挂在喻顾清身上吓了一跳,还好他睡得沉,她起来将被子给他掖好,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快速将地上的被褥收拾了。
昨夜她睡得很好,喻顾清就像一个小暖炉一样,抱着他睡觉太舒服了,小九支着头思考,怎么能骗他天天跟自己睡觉呢。
喻顾清突然睁眼,吓得小九赶紧转移了目光,有些心虚。
在黑银寨的时候,胡大当家找压寨夫人,也要强逼人睡觉,小九明白了这是不大磊落的行径,叫作强抢民男,喻顾清那般克制自持的人,若非明媒正娶肯定不愿就范。
这一整日,小九都不大敢看喻顾清,总觉得自己不能同他成亲,却想同他睡觉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
下山前,胡花给了她一堆话本子,让她多瞧瞧,胡花本意是想她通晓什么是情爱,小九也真看进去了,她此刻的行径便是话本子里说的风流,不是君子所为,不好不好。
喻顾清实在受不了小九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她轻薄了自己不敢面对,虽说昨夜之事确实也是她主动,但是这种事情自古都是女子吃亏,怎的她还愧疚上了呢。
说起来他明知她有未婚夫婿,昨夜却没阻止她爬上床,也实属有些不够磊落,到底也是他默许了二人同屋,若累了她的名声自己终归有责任。
夜色将临时,马车进入青坷县,亦声瞧着有些奇怪,道路修得很宽敞,临街密密麻麻都是商铺,却无一家开门,明明是个大县,此刻却仿入无人之境,看来今夜不好找下榻之地。
他停了马车,掀布帘探头进去。
“不大对劲,街市上半个人也没有,咱们现在去哪。”
“去何府,同光路32号。”侯爷信上说,世子去青坷县是应友人之邀前去喝喜酒,哪知去了半月竟了无音信,侯爷也派了些人去寻,却都是有去无回,没有半点消息,无可奈何下才给辰王去信,希望看在当年护他出宫的份上,帮忙将世子寻回。
何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一个宅子几乎占去同光路大半,如此大的宅院,此刻却如青坷县其他家宅一般门户紧闭,连个看门护院的人都没有。
亦声下马车敲了敲门,门后似乎有动静,却无人来开门。
喻顾清等了许久没反应,掀开布帘探头出来:“怎么了?”
“没有人开门。”
亦声走回马车前,小声在喻顾清耳边道:“门内有人。”
“你说这青坷县晚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所以无人敢出门?”亦声又看了眼身后的宅院。
“或许你猜对了。”
亦声顺着喻顾清的目光看过去,何府牌匾上压着一叠黄符,显是镇宅驱邪用的。
“这里有些古怪,要不然咱们还是先离开?”亦声感到毛骨悚然,不愿意在此地久留。
喻顾清跳下马车:“来都来了,总要去探探,你们等在此处,若我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回来,回旸京找人来救我。”
“不行不行。”亦声拉住他,“你决不能以身犯险,你身上还有伤。”
“皮外伤而已。”喻顾清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气息已经平稳,这次毒发已经过去,内力也恢复到九成,绝不至于再发生黑银寨之事。
小九也下了马车:“皮外伤就能不当回事啊,你那伤口……”
喻顾清伸手捂她的嘴,小九后半句话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
“她陪我进去,外边总得留人。”
“好吧。”亦声妥协,若真出了事,只能由他回旸京找卫英,自己既然无论如何不能陪他去,也只好如此。
喻顾清环住小九的腰:“抱紧。”
小九双手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胸前,只觉身体突然腾空,一瞬间便已落在院墙内。
“啊——鬼来了!”
两人甫一落地,何府的丫鬟便吓得私下逃窜。
“咱俩有那么可怕么?”小九呆呆地仰头望喻顾清,竟把人吓成这样。
喻顾清赶紧松开手,抓了一个跑得慢的:“你们府上可有一位叫时羽的公子。”
“时……时世子?有……有的……”那丫鬟感受到抓住自己的人不像是恶鬼,再细看那人长得也是丰神俊朗,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你、你也是来找世子的?”
“不错,这段时日还有别的人来寻他?”
“嗯……你是第五个了。”那丫鬟清了清嗓子,行了礼,“你既是来找世子的,那便随我来吧。”
她将二人带到了大厅,上位坐着名老者,满面愁容,须发斑白。
右边圈椅里坐了位少年,玉冠华服,此刻脸上虽也算不得轻松,但少年人到底心宽,还在吃着糕点。
“这二位大人是来找世子的。”
时羽扭头,看着陌生的二人:“我爹派你们来的?”
“是。”喻顾清瞧着时羽在何府享着上宾待遇,也不像被限制自由的模样,怎会连日了无音讯,见他身后只站着两个黑衣护卫,问道,“侯爷曾派遣多人来寻世子,怎不见他们回信?”
闻及此言,时羽有些伤心,面露伤感之色:“他们都死了。”
“被何人所害?”喻顾清有些诧异,侯爷派来寻世子之人当然不会是等闲之辈,竟然都死了……
“不是人!是鬼!是鬼!”时羽崩溃得抓了抓脑袋,他已经被困在此地多日,早就崩溃数次,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方才保持镇定也是接受了现实,可是如今,父亲派来寻他的人络绎不绝,他只怕有一天父亲要亲自上门,也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鬼?小九攥紧了喻顾清的衣袖。
喻顾清看着小九,带着宽慰的语气道:“鬼神之说皆是虚妄。”
“可我师兄说,人死了若有怨气就会变成鬼,直到杀了害死他的人才能消除怨气。”小九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像是生怕引来鬼魂。
喻顾清冷着脸正色道:“你师兄的话以后半个字也别信。”
那家伙从来不教小九好。
小九的话不知刺激了何老爷的哪根弦,堂上的老人突然呜咽起来:“她是要我死,她是要我死啊……”
“究竟发生了何事?”
何老爷情绪激动根本无法言说,时羽将脸从手中抬起来:“何家大公子何文林是我的旧友,他邀请我来青坷县喝他喜酒,我赶到时,文林……已经去世了。”
何文林邀请旧友来见证他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却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而是打算与爱人袁双双私奔。
时羽在路上耽搁了两天,何文林没有等到他,仍按照原定时间与袁双双相约青坷县外的树林河边,哪知那日下了大雨,河边道路泥泞湿滑,何文林不小心落水溺亡。
时羽来到何家,没喝上好友的喜酒,却赶上何文林的丧礼。
丧礼上,一身素衣的袁双双前来吊唁,拖着一身单薄的躯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棺前,那一双本来十分灵气的眼睛哭得看不出形状,人人都为她的痛苦感到伤心,就在众人掩面抹泪之际,一道轻飘飘的白影直扑向屋中停放的灵柩,她竟触棺自尽了。
说到此处,时羽又想起那日的袁双双,她的那双眼睛幽怨空灵,明明是那般柔弱的女子,却有着那般决然坚毅的心。
故事虽然感人,可小九有些不明白:“袁姑娘既是自愿殉情,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怨气?”
“怪我,都怪我!”何老爷终于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是因为我不同意他二人在一起,文儿才会选择同她私奔,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又怎会……”
“那鬼是如何杀人的?”喻顾清并不相信鬼魂之说,不过有人借鬼怪之说行事而已。
“不知道。”时羽至今回想起来仍然不寒而栗,“我们只是见到了尸体,那女鬼留下血字说何宅之人,离开者死,何府之前逃跑的仆人,父亲派来找我之人都是出去后,第二日早晨暴尸门外。”
“不能离开?那何府近些时日的吃喝用度怎么解决的?”
“倒也不是一出门就会死,白日出去当日就回便无事,可若晚上不回,便会被杀死。”
“好奇怪。”小九最近话本子看得多了,志怪类的也有所涉及,“冤魂索命不都是奔着仇人去的吗?为何要杀无辜之人?”
“她定是想折磨我。”何老爷抖着身子,整个人仿佛要晕厥过去。
喻顾清:“你们见过那女鬼吗?”
“见过。”时羽点点头,若非亲眼见过,他也不敢说得这般笃定,“确实是袁双双,我在葬礼上见过她,绝不会认错,她额头上还有撞棺材的疤呢。”
时羽身后的侍卫也连连点头,堂上的丫鬟小厮也都说见过。
有如此多的人作证,这点应当无疑,至少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看见了。
“她每夜都出现吗?”
“不一定,出现的地方也不同,都是突然就出现,很快又消失。”
喻顾清有些可惜,他还想见识见识这女鬼:“那看来我们也得住下了。”
时羽:“还未请教阁下大名?我在府上好像从未见过你。”
“我姓顾,是辰王殿下的护卫。”
时羽不清楚自家老爹怎么请得动辰王殿下的人,据说那位殿下向来不与京中人往来,回京半年一次宴请都未参加过,高冷得很,京中识得他的人不多:“那就请何老爷派人替二人收拾出两间屋子吧,现下这种情形也无法出府了。”
小九拉住喻顾清手臂:“要一间屋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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