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退婚

一连半个月,小九每日变着花样给喻顾清熬汤补身体,只可惜她于此道实在毫无天赋,又是临时抱佛脚,熬出来的东西都一言难尽。

“我来给阿顾送汤。”小九一袭堇色对襟织银袄,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素衣。

“阿顾跟……王爷谈事情呢,现在不方便。”亦声展开双臂拦着她,倒不是他乐意来做这恶人,只是这姑娘做汤难喝就算了,每回做的量还多,阿顾喝不了的,她就一人一碗,非要老卫和他也跟着一块补……实在是吃不消了。

“可是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要不你先让我将汤送进去,看着阿顾喝了汤我就走,保证不耽误他们谈正事。”

这汤热着也不好喝啊姑奶奶。

“今天真不行,小九姑娘啊,往后你也别再做了,这御医都说阿顾补过头了,不利于伤口生长。”

“是么?可我给阿顾熬的都适合长伤口的啊,是不是你们给他吃别的发物了?”

“哎哟哪敢哟,阿顾现在吃着御医配的药膳呢,真不能喝你做的汤了,会破坏平衡的。”

亦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竟然还真将小九给唬住了。

“那好吧,那明日再想些别的。”

“想些什么?”亦声泪了,这是还要折腾他们呢……

“阿顾这次受伤都是因为我,我自然得好好想想如何报答他。”

亦声挠了挠头,意味深长看小九一眼:“那个,听说啊,小九姑娘你很爱看话本子?”

“是啊,不过最近市面上的我都看得差不多了,也觉得有些乏味了,写来写去也就是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亦声循循善诱:“那你就不能从话本子里找些靠谱的感恩方式?”

“找了的呀。”小九指了指身后的汤,“这汤,我还学着纳鞋了呢,就是没学会。”

小九说着,几个手指在广阔衣袖下捻了捻,手指都被扎破了,现在还很疼,纳的鞋底根本没法穿,只得作罢。

“那便是你找的方向不对,再去找找。”亦声推着小九出门,“想好了再来。”

刚送走小□□信匆匆从外进来:“大人呢?”

“屋里跟王爷一起呢。”

屋内只有自己人,风信冲喻顾清行礼:“王爷,太子妃醒了,不过她什么话也不愿意说。”

“梨棠殿那边有阿皓看着,出不了大事,咱们还是抓紧找遗诏吧,退婚书我拟好了。”卫英将一纸文书递给喻顾清,上面连辰王印章都已经盖好,“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喻顾清将纸笺收入怀中。

见他已经铁了心,卫英也不再劝什么,集中精神想遗诏的下落:“这辛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会去哪儿呢?他会不会已经逃出旸京城了?”

喻顾清摇摇头:“应当不会,他明知自己拿着这样重要的东西,不可能逃远,可若是他还在旸京,不可能不来找我,所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被限制了自由,无法找我,要么……”

“他已经死了。”卫英接道。

两人的心如堕冰窖,如今距离先帝驾崩已过去半年多,这人无论是死在荒郊野地被野兽啃食,还是下葬入土腐化,他带着的东西都已经随他而去,很难再恢复原貌了。

卫英眸光突然一变,他向喻顾清伸出手:“殿下,退婚书不能留。”

明明是书生温和儒雅的模样,偏偏言辞间却有不容拒绝的坚持。

但喻顾清心意已定:“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

“若是没有呢?”

“若是没有,我也不会输啊。”

“大人,大人,不好了……”雨书匆匆忙忙闯进来,“太子妃被掳走了!”

屋内几人皆是一惊。

卫英从椅子上站起:“不是阿皓看着呢么?”

“有两拨人,他们声东击西啊,啊,对了,掳走太子妃的人留了信。”雨书将信递给喻顾清。

卫英:“信上说什么?”

“今夜子时,西郊城隍庙见。”

*

“姑娘,你还在看话本呢?”素衣探身过去,“仔细看久了眼睛疼。”

小九丢了书,躺倒在床上:“素衣,你说我该给阿顾送什么好呢?他每次救我都不顾性命,这次更是受了那么重的伤。”

“送东西不都看心意嘛,送什么都行。”

“顾大人。”门外传来叶薇的声音。

小九忙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房间门口:“阿顾,你们谈完事情了?”

“嗯。”

“汤都凉了,要不我热热再端给你喝?”

“不用。”喻顾清拉住她的手,“小九,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

小九坚持:“那总得感谢啊,阿顾你想要什么?若是你想要鞋子我也可以继续学。”

“不用。”

“刺绣也可以。”

喻顾清的“不”字都到了嘴边,赶紧刹住,眸中星光点点染上几分笑意:“那你给我绣个鸳鸯荷包吧。”

“鸳鸯?”小九伸出自己的双手,“可我连鞋底都纳不好。”

喻顾清看着她十指上扎破的口子,心疼不已:“那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

不等她开口,又飞速加了一句:“如果你非要报恩,不如……以身相许吧。”

说完根本不敢看她,将头偏向别处,每一刻等待都是煎熬,干脆自己认了怂:“一句玩笑话,你别介意。”

小九却突然将他的脑袋扳正,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弯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唇边小小梨涡如一点涟漪撞进人心里:“阿顾,你都不看着我,怎么知道我的答案呢。”

“什么?”

小九在他面前站定,一阵风将她脸颊旁的碎发拂起,像河堤边的垂杨柳拂在他心上,又痒又招人。

“我愿意的呀,以身相许。”

她笑得明媚清澈,喻顾清愣了愣,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可是,你……你知道什么是以身相许吗?”

“知道啊。”小九认真点点头,“话本里的姑娘小姐们被郎君救了,报恩就会以身相许,是成亲做人家娘子。”

“那你还愿意?”

“愿意啊,我如今没有婚约了,阿顾你也没有婚约了,我愿意做你的娘子。”小九心里还在叹息,枉费她这些日子那么辛苦煲汤,她原以为阿顾不会要她做妻子,毕竟她一点也没有话本里好娘子的贤惠本事,她倒是也没为此妄自菲薄,只是觉得或许她天性不适合当人娘子,她也不怎么想当别人的娘子,她就做她自己多好。

不过既然是报恩么,总得有些牺牲,她给阿顾当几年娘子可以报完恩呢?等他的伤都好了,大概就够了吧。

小九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阿顾,把他养得白白胖胖,早知道当初应该认真跟师父学医术的,真是医到用时方恨少。

喻顾清心里涌上巨大喜悦,可这喜悦中多少夹杂着一丝不安,他承认自己手段卑劣,挟恩图报,诓骗无知少女,可他此刻只想将她留下,无论用什么方法。

今日他就要将退婚书交给她带给公主,想到上回说退婚,她要随着使团一起回烁国,他心里就发慌,他一定一定要将她留下。

“小九。”喻顾清突然俯身望定小九,既然已经决定要做一个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人,他也不装了,眸中浮起一丝别样情绪。

小九定定回望他,也不闪躲,澄澈的眸子里尽是坦荡。

让喻顾清觉得自己更卑劣了,心底轻叹一口气,终究只是轻轻拥住眼前的少女低声呢喃:“你答应我了,可不许反悔。”

良久,喻顾清才终于舍得松手,小九摸了摸自己僵直的脖颈,当人娘子还真是不容易。

低头看着小九粉白玉容,还是忍不住,喻顾清在她脸颊轻轻落下一吻:“今晚我有些事情,不能陪你。”

“好。”小九乖巧地点头,那今晚她研究一下鸳鸯怎么绣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这是王爷的退婚书,帮我带给你们公主。”

“退婚?”小九抬头讶然望着他,随即有些纠结地低下头,为着烁国,她不希望王爷退婚,可是为着言姐姐的幸福,她也不该促成这一段无爱的联姻,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最终小九还是接过了退婚书。

王爷正式退婚,晚间,小九没心思想鸳鸯荷包的事,祝爷爷说应承安是主战派,可若王爷不娶应慕雪,自然不会受大将军的影响,那她现在应该撮合言姐姐和王爷啊,若是王爷娶了言姐姐也算是半个自家人了吧。

“素衣,王爷在府上吗?”

“听叶薇说,下午王爷、亦先生和顾大人都出门了,还奇怪他们去做什么呢。”

“都出门了?”小九本来都已上床准备歇下,瞬间弹坐起身,“看来今夜有大事啊。”

她从床上爬起来穿鞋袜。

“姑娘,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啊?”

“我得去瞧瞧他们要做什么,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可他们都走了几个时辰,咱们如何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啊?”

小九拿出了追踪蛊:“我有这个,今晚你们都别跟着,有柳门主在,不会有危险的。”

一刻钟后,顶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柳如皓一脸想杀人的表情跳窗而入。

破窗声吓了小九一跳:“你都知道王府暗卫不拦你来我这儿了,为何还要跳窗啊,修缮窗户很贵的诶。”

“我的姑奶奶,我刚出完任务,两天没合眼了,才躺下就被你叫来了,我堂堂罗刹门的三门主,都快变成你的小跟班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抱歉抱歉,给你加钱。”小九朝素衣递了个眼色,素衣连忙将一袋银子送上。

柳如皓半眯着眼收了银子,脸色才算好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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