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喻顾清驾着马已经冲出，小九趴在城墙边看着底下战况。
刚给殿下放了马的雨书跑上城楼，借着奔跑助力掷出一杆长枪：“殿下，接兵刃！”
感受到身后的破空之音，喻顾清微微侧身一把将长枪接住，空中耍了个枪花，右手执长枪垂于身侧，左手拉着缰绳，迅速与梅邑煦拉近距离。
“殿下小心啊。”宁毅显心中大叫不好，他们都低估了喻顾清的实力。
梅邑煦也策马奔出：“你们都不许帮我，我要公平跟他打！”
三招下来，梅邑煦便已落了下风，喻顾清攻势迅疾而出其不意，他只能狼狈招架。
喻顾清枪头银光舞动如流星，突地往前一刺，梅邑煦上身后倒避让，横枪格挡，虎口猛地一阵，长枪脱手而出，人从马上反身滚落。
战马受了惊，站立而起，前蹄踏落眼见就要将地上的人踩碎。
“六殿下！”北池观战之人都是一惊，可距离实在太远，根本不及救助。
喻顾清俯身将长矛往前一送，在旁人看来这一枪是直刺梅邑煦而去的，梅邑煦便是不被马踩死，也要叫他一矛刺死了。
北池众人再顾不得什么君子之约公平比试，驱马上前将喻顾清团团围住。
却见喻顾清的长矛只是刺破了梅邑煦的衣裳，将人高高挑起，待马儿前蹄落下，稳当当地将人置于马上。
梅邑煦被吓破了胆，抱着马背半天没起身。
宁毅显吹响一声口哨，驮着梅邑煦的马儿缓步行至他身侧。
“辰王殿下好功夫，在下也想讨教一二。”
“怎么？宁将军想说话不算数。”
宁毅显大笑：“哈哈哈，六殿下只是答应北池撤军，可没答应要放辰王殿下走啊。”
他一个眼神示意左右，北池的人将喻顾清围得更紧些。
喻顾清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我方才可是救了你们六殿下，宁将军这是想恩将仇报？”
如此好的机会，宁毅显自是不能放过，哪怕胜之不武。
北池军围拢上来，盯着圈中的喻顾清，如同饿狼盯着肉。
小九双手握紧，从他冲出城楼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被揪起：“你……你们殿下还会耍枪？”
雨书抛了枪后也站着城墙边没走，与小九目光一致，盯着喻顾清的一举一动：“是啊，殿下可是全才。”
雨书丝毫不掩饰他对殿下的崇敬。
北池军包围喻顾清时，二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一齐惊呼了一声。
可就在下一瞬，北池军众人突然都弯下了腰捂着脸，喻顾清轻而易举便突出重围，飞速往城门方向奔来。
雨书激动地回身叫：“开城门！让殿下进来！”
喻顾清回城下马，立刻有人将马儿牵走，柳如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你问我要痒痒粉，就是为了这？”
喻顾清拍拍他的肩：“东西挺好用，再给我两包？”
柳如皓伸手就要拍下时突然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而后放心地将他的手拍开，难得感受到人体的温度，心中竟有些感慨。
雨书从城楼上跑下来，看见自家王爷全须全影的，松了一口气。
小九跟在他身后也下了城楼，喻顾清越过雨书看着她一步一步下来，远远确认他没事便不再走近。
喻顾清朝她伸出手。
“干嘛？”小九撇开头，不愿搭理他，谁要跟他牵手啊。
喻顾清笑：“衣服还我啊，不是说只让你保管么。”
小九脸上发烫，她居然以为他要同她牵手，她将身上的狐裘解下揉成一团塞给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喻顾清看着她的衣袂摇曳的背影，脸上浮现笑意。
跟在雨书身后的风信小声嘀咕：“殿下这是怎么了，小九姑……咳，公主那般凶他，他还这么高兴。”
“你懂什么呀。”雨书优哉游哉往城墙上一靠，“这叫夫妻情趣，跟打是亲骂是爱一个道理，凶和生气，也是在意。”
*
离开崎州前，喻顾清入萧卿扬帐中与之长谈，出来后并无任何指令，直至他离开崎州，也无人知晓他与萧卿扬说了些什么。
回城不着急赶路，小九时常突发奇想要去途径的城镇看一看，走走停停，比去时多花了两倍的时间。
风信算算日子，好在赶上王爷发作之前回到了旸京。
入城前，一路上粘着谢言的小九突然上了喻顾清的马车。
喻顾清有些意外：“你……”
小九神情平静声音毫无波澜：“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说。”
“我们去覃园说。”
“好。”喻顾清猜到她要说什么，耽搁了那么多时日，她等不及要送使团回烁国了。
而他一直在等她开口这一天。只要她有所求，便可以谈条件。
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他可以答应她任何条件，哪怕是立刻从烁国撤兵。
应小九要求，屋中只有她和喻顾清，所有暗卫皆守在门外。
喻顾清坐在圆桌旁，小九离他隔着一张桌子，立于灯下，她从怀中掏出一张淡黄纸张，在灯下展开。
纸上潦草的字迹有些眼熟，右下角方方正正的印章很是惹眼。
喻顾清起身盯着那张纸，待看清了纸上内容，脸上的表情僵滞一瞬，怎么会……
他苦寻多日的遗诏怎么会在小九手里。
小九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满意，放平语气：“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将遗诏给你，你放使团回烁国，并且回程路上不能围追堵截。”
她的要求更是叫喻顾清不解，他微微低着头，灯火明灭在他脸上晃动出阴影涟漪，他唇边扯出一丝苦笑，漆黑瞳孔中映照出小九脸上冷硬的表情。
“你何必……”喻顾清的声音化为一声轻叹，“让使团回烁国，只要你开口，我便会答应，何必要拿遗诏来交换。”
小九定定望着他，清澈眼眸很是坦荡：“那我用这遗诏换你让我自由你会答应吗？”
不等他回答，小九自行说下去：“你不会。”
小九心里很清楚，这封遗诏对他重要，却又没那么重要。
如今纷纷扬扬的传言对他有些困扰，若有遗诏名正言顺继位，便能平息一切争议。
可无论流言如何汹涌，在实力上，喻璟文都完全无法与他抗衡，所以喻璟文才只能在背地里使些小手段。
遗诏，有自然最好，没有，喻顾清也不过只是多一点儿阻力而已。
“你既无法答应我真正想要的，那我便只想让使团走，你，答不答应？”
“答应。”喻顾清又飞快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回烁国，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小九摇头，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静：“我现在只同你谈这一件事，我给你遗诏，你放使团走，没有附加条件，过后也不能反悔。”
喻顾清没有马上答应，虽然小九只是说让使团，可她的绝然让他觉得，她也即将离开他。
小九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严肃，吓着他了，不行，得缓缓。
她语气软下来：“阿顾，我只能答应你现在我不随使团走，可是未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或许有一天你厌了腻了，自己也要赶我走呢。”
不等喻顾清否认，她低垂着头，声音同情绪一样低：“你将我困在煜皇宫，不能要求我的心也一并留在这，我心既不在这，你便不能断了我想要离开的念想，否则我凭借什么活下去呢？”
“小九……”喻顾清不自觉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发白，他心底闪过一丝犹豫，留下她，真的叫她那样痛苦吗。
他心里钝痛，可若是放手则是利刃穿心，他宁愿一直痛着。
他要留下她，哪怕她会恨他。
“我答应你。”
小九将遗诏放在桌上：“我去同使团告个别。”
自他们入覃园，祝元良等人便也聚在了一处，小九推门进去。
“公主……”祝元良迎上来，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表情悲戚。
小九来不及多感伤，直截了当道：“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祝爷爷，我师兄可有将虎符交给您？”
祝元良楞了楞，强忍住眼泪：“有……有的。”
“好，你带着使团马上回烁国，烁国如今可还有能调遣的军队？”小九简略将如今的情形说了，“……煜国从丰州南下攻枟城，沿途定已全被他们占领。”
“那我们便只能从西南走，必须经过新州抵达垣州，这一路上……”祝元良对要途径辰王地盘有些顾虑，辰王既然出兵烁国软禁公主又限制他们的自由，如今真能诚意放他们回去吗？
“好，就走这条路。”
见小九如此笃定，祝元良未将自己的担忧表露：“好，正好，垣州尚有宋将军的西宁军，或可调遣。”
“公主，那您呢？”
“我有别的打算，你们务必全速离开，不用顾虑我。”做完使团的打算，小九望向吕思妍，“吕娘子，如今烁国飘摇，旸京动荡，不过以你在旸京积攒的声望，或可去其他地方，无论哪里，你的才情都会有人欣赏的。”
吕思妍毫不犹豫：“我跟使团回烁国。”
小九有些意外，她随使团出烁国，为的是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可如今，回烁国不但没有好前程，甚至连命都可能没了。
吕思妍将公主印章和玉佩完璧归赵：“如今我这假公主的身份已是人尽皆知，从前那些因公主名头而得来的声名，早就烟消云散。”
她独身一人在外，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倒不如回去，只要能活下来，倘或救驾有功，兴许还能得些恩赏，最坏也不过是跟着素衣她们一并在宫中伺候。
公主与皇后娘娘都是善良宽厚之人，总好过在外被人欺负。
小九本想宽慰她几句，她的才华并不因身份而有损，可是想到言姐姐，想到这世道对女子的不公，便开不了口。
布衣书生可一文不名凭借满肚经纶赴京赶考，可她如今名满天下，却因无所依凭而步履维艰。
“好，你们五个要彼此照应，等我回去。”小九心中突然有了模糊的想法，她想给她们前程，无需依靠身份地位，无需凭借父兄丈夫，让她们的人生因自己而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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