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杨伯皋有多警惕,这守卫一个二个萎靡不振,看起来十分颓废。陈雏站在树干上,注意到池岁他们已经绕过去了,陈雏这才微眯眼,张弓,瞄准最上面那个守卫。
电光火石之间,那守卫被一箭穿喉,都没来得及痛苦地喊出声就已经倒在地上,血四溅开。
周围几个侍卫还没来及反应,王笙他们便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便解决掉他们。
即使他们尽力将动静降到最低,打斗声在深林的清晨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里面传来侍卫们跑动的脚步声。陈雏站得比池岁他们要高,看得也比他们真切。
他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在侍卫的拥护下要从后门逃走。
陈雏迅速上箭,箭箭一击必中。陈雏唯独放过了那逃走的杨伯皋。陈雏跳下树,在林间穿行,绕到后门连接的小路等待杨伯皋。
杨伯皋心有余悸地看着周围死状惨烈的守卫们,他捂住胸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推开院门就向下逃去。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官府不像官府,山贼不像山贼,但现在那个在暗处放箭的人停下了,不正是他逃走的好时机吗?
杨伯皋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他想,老师都一大把年纪了,被抓了就被抓了吧,反正七年前就该死掉的人,自己都已经救了老师一命,现在偷偷跑走,也不算昧良心。
杨伯皋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平日里他去哪儿都是让下人抬着轿子,哪儿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陈雏站在山下,他注视着杨伯皋时不时回头看的身影,嘲讽地开口道:“杨伯皋,小爷在这儿等着你呢。”
骤然听见声音,杨伯皋吓得一激灵,但看见面前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子,他一下没了紧张:“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就敢在这里拦我?”
陈雏举起弓,威慑杨伯皋:“我当然知道你是那草菅人命的杨伯皋。”
“你说我草菅人命。”杨伯皋仰天大笑:“证据呢?”
陈雏冷笑着看向他,他道:“你可知道你胞弟吴士杰已经倒台?”
江南那边的事不可能半日就传到杨伯皋耳中。杨伯皋兴许是想着,他如果栽在官府手中还能有吴士杰兜底,就如同当年他为老师兜底那般。
只可惜现在陈雏亲手撕碎了杨伯皋的底牌。
“你好一个信口雌黄的小子。”杨伯皋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着陈雏,面红耳赤。
陈雏盯着杨伯皋,他听见了杨伯皋心里的慌张,于是镇定自若地拆下杨伯皋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你以为我是谁?本王是裘王的亲儿子,平雁王。你可别希冀你那位上面的人来救你。”
纵然是杨伯皋也听闻过陈雏废物的名称,听到这里,他又觉得吴士杰不一定被抓住了。吴士杰做事好歹比老师还缜密,怎么可能被陈雏发现。
杨伯皋自以为自己发现了全部真相,嘲讽地看着陈雏:“就凭你?”
陈雏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现在是臭名远扬,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的道理他算是明白了。
天上盘旋一只鸟,见着陈雏后便猛地冲下,落在陈雏肩上。
肥硕的白鸽嘀溜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伯皋。
杨伯皋挺着他的大肚子,根本没意思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傲慢地看着陈雏:“小子,如果你不想被你爹责罚,你最好给我让开。”
陈雏听不见杨伯皋的心声,知道是池岁他们找来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满脸自信的杨伯皋,出声劝道:“你最好还是留下,否则等会儿的追兵可没我这么温和。”
杨伯皋嗤笑一声,慢吞吞走到陈雏身旁,他拍了拍陈雏的肩:“这就不劳平雁王操心,出了这里,我自然知道去江南找士杰。”
“小殿下都说了吴士杰已经伏法,你怎么就不信呢?”池岁含笑的声音从杨伯皋身后传来。
杨伯皋依旧往前走,他似乎确信陈雏会帮他拦住身后追查的人一般,全然没有刚才逃跑时的急迫。
陈雏肩上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一根羽毛在空中盘旋,陈雏接住从空中飘落的纸条,念着上面的话:“务必活捉……杨伯皋。”
话音刚落,杨伯皋拔腿就向前面跑去。
陈雏没给他逃脱的机会,弓上的箭离弦而出,穿透了杨伯皋小腿。
杨伯皋痛苦的哀嚎声回荡在山林中,他摔倒在地,惊起山间还在休息的鸟雀。
“不错啊。”王笙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即使她现在还认为陈雏是个没脑子的。
陈雏将弓背在身后,和池岁一同前去压住还要向前爬的杨伯皋。
这歹人应该是知道自己被抓就难逃一死,这么不在乎颜面地向前爬。
杨伯皋磕头求饶道:“你们饶过我!我交给你们长生之术!真的!”
这没骨头的模样倒是和他弟弟如出一辙,陈雏嫌弃地踩住杨伯皋的背:“呸,什么长生之术,都是些残害人命的玩意儿!”
杨伯皋痛哭流涕:“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老师害的!你们去抓老师吧!别抓我!”
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陈雏没搭理他,转头看向急匆匆赶来的章风:“章大人,怎么样?”
“杨伯皋府中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裘地那些官员也都被拦在府中不让出门,等待调查。”章风说话一顿一顿,一看就是累坏了。
杨伯皋记得章风这个人,他一直很讨厌章风,一个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人,假惺惺地将那几条律法奉若神明。
曾经章风也是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如今地位翻转。
杨伯皋脸上落下的泪是真情实感的了。
陈雏道:“幸苦章大人了。”
看来鸫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也不愧是鸫,能够猜到自己下一步的命令是什么,比狼鹄、封鹄那两小子好多了。
章风用手帕擦擦额上的汗,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儿:“严大人已经带人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了,小殿下,您要过来看看吗?”
陈雏摇头:“他们肯定受惊了,叫人去问问他们的名字,找找他们的家人。”
“小殿下,怎么处置杨伯皋?”池岁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根麻绳,将杨伯皋捆在地上,“我离京之前陛下吩咐过了,这事先过问你的意见,然后再做安排。”
“陛下这么信任他?”王笙蹲在杨伯皋的身旁,出气似用匕首柄捅着他,这没有明显的伤口,又会让人疼得死去活来。
陈雏也没想到皇爷爷能这么信任自己,他沉思片刻:“嗯……让我想想。”
池岁手上和脸上都沾了些杨伯皋的血,衬得他格外妖异。池岁放下手中的剑,他似乎有些不舒服,眉心紧锁。
*
待天大亮,鸫带来的那群人压着杨伯皋当街示众。杨伯皋的下场看起来比吴士杰惨上不少,他没走几步就被烂菜叶盖满头。
有些没有找到自家小孩的人家哭得肝肠寸断,杨伯皋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裘地这事多少还是会被裘王知晓,陈雏本来也没打算和老头打好关系,所以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
陈雏坐在医馆,看着池岁处理身上的伤口。
那高高在上的国师身上出现伤口竟显得有些烟火气。
陈雏啃着封鹄给自己买来的肉饼,坐在窗边看杨伯皋的惨状。
这不过都是他咎由自取。
陈雏口中的肉饼食之无味,他将肉饼包好放在桌上。
医馆外寒梅扑鼻,屋内的药味都不能掩盖。
得知消息的客行舟一脸可惜地走进医馆,叹气道:“没能给那败类一刀真是我的遗憾。”
陈雏就当他说说,池岁却当了真:“不可,大黎不兴使私刑。”
“小古板。”
客行舟嘀咕的这一句池岁没听清,陈雏却听见了。陈雏笑着将手靠在客行舟的肩上,“他都是国师了,诶,行舟兄,你还不回江南?”
客行舟摇着扇子:“那可不想,我还想多玩一会儿,可不想一辈子就为了这仕途忙碌。”
陈雏笑得开心,客行舟可比他那群狐朋狗友有趣多了:“真是可惜了,明日我就要启程回深清,不然还想和你一起游玩江南。”
池岁抬眼扫视一圈客行舟和陈雏,他面上的疑惑无一不彰显着他奇怪陈雏和客行舟怎么突然就能称兄道弟。
客行舟看着家家户户放着鞭炮庆祝丢失的小儿回家,脸上在不知不觉间露出一丝笑意:“看起来真好啊,就是不知道后来太守怎么样。”
“王臻先生是我们王家村最出色的一位男儿,他要是敢生吞民膏,小心我们王家村所有人找他算账。”
王笙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未见其人,先闻起声。
陈雏问:“王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王笙笑嘻嘻地摇头:“没什么大事,平雁王,你这人也不像听起来那么坏!章风大人说要给你送行,走,去我们王家村。”
客行舟是个不请自来的,他跟在陈雏身后就混进宴席,他对王家村端上桌来的饭菜赞不绝口。
王家村的人很热情,得知客行舟是新来的江南太守,更是端上美酒来。王家村坐落在江南和裘地的交界处,村里人纳出的鞋与绣出的衣服都仰仗着江南富商前来购买。
陈雏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他大快朵颐之后,便提着酒不知道藏在哪儿去了。王笙找了他好半天也没找到。
池岁坐在角落,他一如既往地戴着他那顶斗笠,等周围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提着酒,拐进种着一棵巨大梧桐树的院落。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陈雏坐着屋顶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小殿下。”池岁站在屋檐下,对着陈雏示意手中的酒壶。
陈雏从屋檐跳下,满脸惊奇地看着池岁:“国师还会喝酒?”
也是,池岁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像酒色这种东西,任谁都会觉得这不会出现在池岁身上。
池岁就着酒壶喝了一口,他两颊迅速飞起酡红:“小殿下,你回深清可别再往延乐王跟前凑了啊!”
陈雏坐在石椅上,凝视着池岁,面色沉静得不像原来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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