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妍辞职了。她没有立刻寻找下一份工作，而是打算回家啃老一段时间。
休息一下，也顺便继续思考人生——虽然很多时候，答案都是无解。但即使是这样，思考仍具有意义，用无聊的答案去冲减平庸的打发时间的一分一秒，让它们在脑子里变得有高低变化。纵然生活平淡无味，但存在于脑海里幻想可以是波澜起伏的。
下了飞机，在拼车回家的路上，章妍看到散落一地的棉花，车辆一靠近，它们就飞舞起来。她耳机里的歌刚结束，就听见司机师傅和副驾驶的客人说，“又是运棉花的大货车”。
章妍刷到封如玉发了一条动态，是看演唱会的照片，封如玉和同行的人一人一只手，比了个爱心。
章妍心里有点发酸，但她又知道她没资格发酸。她们如今只是普通的网友，互相点赞评、逢年过节才会问好的普通网友。
过去也是网友，但是是能促膝长谈到天明，变着法子过节日的亲密网友。——好像也没差，横竖都只是网线的两头，没有现实的交流，算不得朋友，更遑论其他。
章妍叹了一口气，往窗外看去，没有看到运棉花的车，看到了很多头猪，趴着的、坐着的、站着的，几十头猪让那个车子显得格外的重。
她好像是属猪。章妍脑子里想到这个，也想起来最亲密的那两年，自己从封如玉那里保存了无数个各类型的猪的表情包。
章妍比她小两岁，但封如玉总怀疑章妍应该比自己小三岁，因为她看到章妍po的食物图片，发现她基本不吃素。“一头吃荤的牛”，章妍那时候还这样更改过她的id，再后来关系渐行渐远，名字也就改了又改，与食物与生肖都没有关系了。
章妍看到前方有隧道，整个人都快乐起来。隧道里昏暗的灯光，警报的声音，甚至是偶尔触发的短暂的耳鸣，都令她身心愉悦。好像她在黑暗里被传输，下一秒是什么都无所谓，此刻她可以做出所有的决定，无需权衡利弊、计较后果。
刚进入隧道，章妍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但她没理会。反正是已经辞职了，再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接的工作电话。
一直到隧道的尽头，亮光出现的时候，章妍才低头看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刚要拒接，对方给挂了。章妍感到有点不爽。但也仅限于不爽，她总不会像柯宜恩一样，打过去然后在别人接听起来那一刻再挂掉。
好无聊。章妍把耳机里的歌切了又切，哪一首都听不顺，隧道里的平静消失了，距离家里越近，她也越来越烦躁不安。
有人说，长大了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是要知道自己不要什么。章妍知道了自己不要什么，所以选择了辞职，但她仍然没看清前方，甚至还失去了每个月的稳定收入。
陌生号码再一次打过来，章妍却开始犹豫要不要挂断。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甚至猜测这是封如玉发来的电话。真荒唐。她这样否定自己的猜测，却又怀着期待接起了电话。
“请问是章妍女士吗……”
机械的女声让章妍的愿望落空，她没挂断，听着对方说完了所有的广告词，在对方询问她是否需要的时候，才木讷地回应说“不需要，谢谢”，然后抢在对方再次推销前挂断了电话。
-
演唱会现场很热闹，人山人海，封瑾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应援棒。
封如玉坐在她右侧，听着台上人唱跳，和四周杂乱的尖叫声。想起来刚认识章妍那一年，章妍因为实习的事情走不开，没能去她最爱的乐队的演唱会，发了好几条伤心的动态。
为了安慰她，封如玉买了两张线上的票，和她连线一起看线上演唱会。
在封如玉的记忆里，章妍比封瑾还要激动，几乎每五分钟就会引起她的尖叫。但是封如玉一点也不觉得聒噪和厌烦，她只觉得章妍很迷人，比台上的人更闪闪发光，比台下的人都要可爱。
她们是在游戏里认识的，封如玉玩游戏比较喜欢一个人，非要组队打的副本一般都是随机匹配，打完了副本基本就散了，很少再有联系。章妍是个例外，那天打完五人组队的副本，队伍里有位“满级废物”申请了“添加你为好友”，封如玉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忽略，而是点击了“通过”。
-封神！（满级废物）
-可以带我打双人副本吗？（满级废物）
-可以。（封豕长蛇）
“【满级废物】向你发送了【组队申请】”，封如玉点进去，加入了队伍。她没想到的是，“满级废物”居然人如其名，最简单的双人副本，居然也被NPC揍得“早死早超生”了七次。
-太难了，方便开语音吗封神？（满级废物）
封如玉看了一眼热闹的寝室，撒了谎。
-不方便，室友已经睡了。（封豕长蛇）
-啊，那我们下次再排吧！（满级废物）
-打扰封神休息了。（满级废物）
-晚安。（满级废物）
封如玉的“没关系，你也早点休息”还没发过去，对方已经下线了。封如玉于是做完剩下的两个日常，也下线了。
紧接着半个月，“满级废物”的头像都是灰色的，看起来似乎已经A了游戏。这也是封如玉为什么不加入家族，不组固定队的原因，她实在不喜欢一起出发的人，在最后因为各自有其他的事情，离开或者淡出游戏，渐行渐远。现实生活里有疏远有离别就算了，为什么作为娱乐的游戏里也要经历这些，她觉得很没意思。
在封如玉打算删掉好友栏里这唯一的灰色头像时，“满级废物”四个字亮起来，头像也变成了彩色的图案。
-封神！你还在！太好了！（满级废物）
-嗯。（封豕长蛇）
-我上一个师父，我再上线时他已经A了。（满级废物）
-我最近是去考试了，希望能过！封神保佑！（满级废物）
-会过的。（封豕长蛇）
-啊！又开了新副本吗？（满级废物）
-嗯。（封豕长蛇）
-封神带我！（满级废物）
-好。（封豕长蛇）
接下来的日子，基本上封如玉登录，都能看见“满级废物”在线。“满级废物”依旧菜得不行，也依旧热血满满，跟在封如玉后面喊她“封神”。
-封神，你能不能升级慢一点。（满级废物）
-你再升三级，我们就不能双人组队了QAQ（满级废物）
-我帮你刷单人副本，升级快。（封豕长蛇）
-诶！可以吗？可是我的装备都很挫，你不要嫌弃。（满级废物）
“满级废物”真的就把自己的账号密码发过来了。
-谢谢封神！方便加个微信吗？（满级废物）
-嗯。（封豕长蛇）
封如玉于是每天登录“满级废物”这个账号，替她刷单人读副本刷到和自己同一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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