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郗住风放下了碗,手指在衣裙上抹了一下才取下了簪子,攒在手里细细的瞧了,“好漂亮。”
“你实在给我买了太多首饰。”
杨衔含糊道:“也不全是买的。”
“什么?”郗住风面露疑问,她又搬回了杨衔的府上,钗环配饰堆满了原先她住的偏房,杨衔索性叫人打通了两间屋子。
杨衔摇了摇头:“没什么,只不过是,你收的是我的嫁妆。”
“杨衔,”郗住风低下头,指腹抚在桃簪上,低声说,“这个笑话不好笑。”
杨衔轻笑一声,已然没了以往的恼怒,夹着菜的筷子轻轻磕在了碗沿:“前些日子查案总能经过佛门道观,他们都说你我八字相配,是个好字。”
郗住风转头轻笑,话语却很感慨,仿佛劝慰一般:“金冠红袍,白马横刀,谁又会对你说不好。”
“我们这样,就一点名分也不论吗?”杨衔五指隔空抚摸着郗住风的脸颊,“睡也睡了,亲也亲了,我不说,你便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名字也不要,玉佩也不要,我什么都给了你——”
“杨衔!”
郗住风怅然若失一叹,披衣起身,肩上结痂的伤口竟也会钝痛如新,她不知该如何安定自己的心,只觉得疲惫如潮水覆灭周身,沉重不堪多言半句。
“昭昭,你明知我待你绝不是朝夕露水之情。”杨衔说,“你在犹豫什么?又在惶恐什么?”
春山平缓,郗住风五指抚平肩上褶皱,恍若抚罢了尘埃般:“杨衔,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你只是见到了我想让你见到的一面。”
“昭昭……”杨衔呼吸一滞,她在这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了郗住风身上深不见底的悲怆与凄惶,那样的痛苦仿佛有种经年的执念。
“你来的太晚,我等的太久。”郗住风意味不明的自嘲,“是我太笨了,是我爬的太慢了,时至今日我在漫长的岁月里煎熬的痛苦已无法回头。”
“鬼子母因城中人逼迫失子而百年内吞吃此城中子,释迦劝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百年残杀,一朝放下屠刀,便可成佛,因她舍下的是百年的怨恨与执念,时间将一时的痛苦酿成百年的苦痛,日日皆如坠阎罗。”
“她如是,我亦如是。可杨衔你不是释迦,我亦做不了观音。”
“昭昭?昭昭……到底是什么?你在说什么?”杨衔此时并不明白这个故事,更不懂郗住风话中深意,匆匆放下筷子,想要去抓住郗住风,郗住风却已经跨过了房门,只留了一句。
“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杨衔无法拒绝这样的郗住风,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郗住风,她想问郗住风煎熬的痛苦是什么却失了开口的声音。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郗住风不会告诉她。
“郗住风,你看低了自己,也看轻了我。”杨衔高声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
-
第二日大朝会的时候倒是风平浪静,结果在小朝会上杨衔捅破了天,她奏请问询成国公。
此事尚未有任何证据牵扯上成国公,虽然几个相国和重臣都心知肚明与成国公脱不了干系,但知道是一回事,没有证据就要动国公爷却是另一回事。
杨衔肃目寒声:“我不信一个国公府的五公子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能驱使青州盐运使为他遮掩!甚至压得住一众盐商!”
青州盐运使怕在期间就是背黑锅的,可宋限南脱得干净,他与其女不睦甚至厌恶成国公府的名声又广为人知,杨衔夜审冯禹一无所获。
最后郗住风亲自动了刑,可惜冯禹咬紧牙关生生熬了去也不肯再说一字。
若无转机,此事便只能如此。
郗住风合眼一叹,就知道杨衔到底还是不甘心。
“杨大人这是定要攀咬上我成国公府吗!”成国公说,“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逼的文昌伯闭门不出,如今就连国公府也要如此吗?杨大人是要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都以死证明清白吗!”
杨衔猛的转头,眸中走露阴鸷:“忠心耿耿这话你也说得出口!难道你以为以死相逼我就会怕了你们?”
“你们这些所谓世家勋贵,但凡是一人犯法便有无数人陈情求饶!竟还腆着脸——”
这话太过了!郗住风已觉不好。
太子脸色微变,显然已不悦了。
“杨大人!杨大人!”郗住风提声高喊,杨衔扭头看向她,便见郗住风已然跪下,说,“太子殿下,此案……”
“太子殿下!”成国公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下了,当即道,“冯禹顽孽,犯下滔天罪行!臣早已将其逐出族谱,非我冯氏之人!我实在是不知道杨大人所说的无数人陈情是什么,这样的指摘我冯氏是万万不敢!”
一时不少侯爵公府都跪俯称不敢,更有指摘杨衔血口喷人其心可诛着。
郗住风缓缓垂头,眉心轻蹙。
成国公壮士断腕,冯禹也一人抗下了所有的事,杨衔此局废了,眼下恐怕还得罪了不少人。
杨衔转身,冷冷道:“成国公一句逐出族谱,就要推得干净?”
成国公苍容白发,更显凄楚:“太子殿下!今日此子咄咄相逼,难道是定要我成国公府满门抄斩不可吗?”
“盗卖私盐,本就要人头落地!”杨衔冷冷道,“满门抄斩,你倒也配?”
“杨衔!你有什么证据!”
“难道你要杀尽我们这些老臣吗!”
“杨相!你杨氏如此……”
“一群蠹虫!平日仗着权贵不知道……”
“难道你们就是倚老卖老者吗!”
“干你何事!年纪大就有罪吗?”
“年纪大就没有罪吗!”
顿时朝堂如煮沸了的开水一般,群情激昂,唾沫星子四溅,台谏也参与其中,恨不得挽袖打起来。
“好了!好了!”太子已经撑不住头了,说,“此案罪首既已伏诛,就此打住,郗少卿!”
郗住风俯身称在。
“即日起,此案交由你来审,若无证据空口白牙攀污者,”太子抬手甩了手中御笔,“死。”
杨衔愤然抬头,郗住风猛的磕头,在杨衔说话前抢先一步高声道:“是!”
事已至此,太子也只能快刀斩乱麻先平了此局,匆匆宣布退朝。
“杨大人!”郗住风沿着出宫的长街一路追着,引得两侧的宫人频频侧目,就连不少官员称奇。
她惯以冷情肃静闻名,少见这般急行。
“杨大人!”
“杨衔!”郗住风喘着气高喊了一声,撑着膝盖低下了头,正大口呼吸着,就看见了金线玄色的长靴停在了自己身边。
杨衔轻轻的哼了哼,一把拽起了她,手臂横在郗住风的腰间,掌心狠狠的推了一下郗住风的额头。
“嘶——”郗住风倒吸一口冷气,有些恼怒的拍掉了杨衔的手,“你故意的吧。”
“谁让你磕头磕那么重的。”杨衔不满地说。
郗见杨衔的方向不对,问道:“你不回大理寺了吗?”
“我去趟流光坊。”杨衔到底是不甘心。
“最好再去一次小石庄,”郗住风伸手拽住了杨衔的腰带,压低了声音两人贴近了说话,“那秀才死的古怪,是被灭口,我不信雁过无痕,凡事只要做了必然会留下痕迹,你仔细瞧着。”
杨衔轻轻皱眉,并未生疑,点了点头便先走了。
郗住风遥望着她的背影,垂下了眼帘,去流光坊后再出城,没有两个两三个时辰是回不来了的。
时间够了。
唐月本今日领了礼部的恩荫走马上任,她在皇城边上等了一会儿,便看见郗住风走了出来,两人目光相接,唐月本微不可见的颔首。
郗住风便错了脚步,状若无意的换了个方向。
-
雨后的潮湿与干涸的血腥味裹挟一处,夏末秋初,吱呀的老鼠掠过喘息在牢狱中的囚徒,浑浊的闷臭与近在咫尺的死亡相伴。
冯禹喘息着,他受了很重的刑,只是用刑之人太过老练狠辣,竟还能留他一条命。
每一次呼吸五脏六腑仍留着惊惧的痛苦,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无数次松开牙关要交代,却不敢让母亲也落入无间地狱。
他咬烂的舌却又被堵上嘴。
那双漂亮的手如索命的厉鬼,就连美人面也生出张狂的獠牙,他一半冷的发颤一半被铁烙灼热。
没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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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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