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穿梭回忆

入夜了,宫女送来今日的晚膳,这盒子跟昨晚的有所不同,多了一层格子,慕容枫本不打算用餐的,但看膳盒有变,便坐到桌边一层层端开来看。

在这盒子的最底层,用丝帕包裹着一件信物,打开之后果然就是那传闻中的戒指,“……”

看来这回风弦月没有说谎,他确实想跟慕容枫做个了结。没了这枚戒指,他再想要在七武神的追捕之下逃生可谓是难上加难。

这戒指她还记得使用方法,戴上手指之后,往右转动是产生一个平行空间,往左则是施展它的记忆储藏之术。

慕容枫率先向右拨动了一圈,一个由神力编织的光圈从她指尖剥离,逐渐伸展开,附着到屏风之上,闪着荧荧光辉,慕容枫随之进入屏风内的世界,而紫胤真人也紧随其后,跟她来到这个不久之前才待过的镜湖宅邸。

室内井然有序,干净整洁,看似打理过一番,慕容枫穿过屋子走去屋外檐廊看远方天水相接之处,“听闻我的祖先曾经打造这一枚戒指就是用来抵御自己的永生性命的。”

紫胤真人听不太懂。

“若想要长生,却厌倦了千载的记忆,就可以用它来储藏。若厌倦了长生,想要回归本源,忘却凡尘,便将自己困于此处,毁了戒指,女娲后人将永不现世。”

紫胤真人道,“看来风弦月交出这枚戒指,就证明他两者都不想要了。”

没了这枚戒指,也失去魔宗主人的庇护,想来风弦月很快就会被七武神捉拿归案,受上天庭的惩处,这本来就是他咎由自取,可一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慕容枫就难以平复内心的波动。

她不过就放手了一回,风弦月是怎么堕落到这般地步的,杀人如麻,肆意报复……也许这个戒指当中藏有他的答案。

慕容枫正要转动戒指,见旁边还站着式神,便道,“师父,你拉着我的衣襟,我要看看风弦月的回忆,以免走散。”

紫胤真人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腕,“走,去看吧。”

戒指向左转动的一瞬间,穿梭百年的回忆便将他俩带回了曾经的神女族,而首先崭露头角的一幕,便是慕容枫与风弦月母亲的下葬之日。

纷飞的纸花如夏日飘雪,洋洋洒洒的挥散在天地之间。没有撕心裂肺的恸哭,也没有万般不舍的追逐,她跟风弦月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众人将母亲的棺椁抬近,擦肩而过,继而抬远。

缓缓前行的队伍,脚步稳定而沉重的族人,偶尔的低声细语,像是哀悼,也像是送别。沉寂肃穆的气氛,为这七月流火的日子添上一抹浓重的阴影。

直到送葬的族人淡出视线,母亲的音容笑貌也不复存在,年幼的风满月才呢喃了句,“……我是不是以后没有娘亲了。”

没有人回答她,唯一回应她的只有风弦月骤然爆发出的一声痛彻心扉的啼哭,“娘亲!娘亲——!”

他也明白了,所以才后知后觉的追上前去,可再也追不到母亲的身影,哪怕哭着跑着摔倒了,曾经的母亲也不会再回头温柔的扶起他了。

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风弦月,还有呆呆站在原地默默流下两行清泪的风满月,那一年他们不过才三岁,却早早的经历了生离死别。

目睹这一切的紫胤真人看向身旁一样呆滞的慕容枫,默不作声。

这段回忆不仅仅是风弦月的痛中之痛,也无疑是慕容枫内心深处最柔软最无助最黯然神伤的一幕。

“……看来不是这儿。”慕容枫抽回分离的思绪,又转动了下手中的戒指,转瞬来到下一幕。

这漆黑的林子,偶尔闪现的火光,攒动的人影,让慕容枫猛然意识道,“这是——”

小蝴蝶道,「是我们逃离神女族的那一夜。」

慕容枫的掌心顿时冒出汗来,身体也骤然变冷。

改变她命运的这个雨夜,终于重新拉开了帷幕。

天已经黑了,整座寂静的森林唯有月光笼罩着,风满月牵着弟弟的手,跟随霖铃画下的路线图,快速穿行在这片充满迷雾的深山老林中。

就算被树枝划破了脸颊,被荆棘勾坏了脚踝,她也不管不顾,只用力拽紧了弟弟的手腕,飞快的奔跑着。

她只要慢了一步,就可能被族人捉回,那么面对她的就是不伦的婚事,跟永生性命的终结。

她忘乎所以的逃命着,直到地面横亘的一条树根将她绊倒,她才回头看到这片林子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恐惧油然而生,“……来不及了。”

她此刻慌张得连膝盖的疼痛也顾不上,不顾一切的向前奔命,哪怕一瘸一拐,也要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就在这时,霖铃的身影远赴而来,带来最后的希望,“我来引开他们!你们往另外一个方向逃!”

可是风满月无法放手,私自放走神女乃是死罪,霖铃若是被他们抓住了,也只有死路一条,思及此,风满月握住她的手道,“别慌!我跟弦月制造几个假象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们三人一起逃出去!”

他们原地躲在葳蕤茂盛的灌木丛中,让制造出来的赝品奔波离去,将追逐的火光分散开来,霖铃皱眉道,“还不够,得再来几组分身,才能彻底将追兵打散!”

可风满月跟风弦月并未正式修炼过气海,一个晚上制造出三组假象已经消耗了他们过多的神力,见他们姐弟二人已虚弱无力,霖铃信手拉起风满月,“不管了,先逃!”

风弦月强忍着虚浮的身体继续跟上。

有了霖铃的协助,风满月的力气似乎回归了一些,想到只要熬过今晚便能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便卯足了浑身的力气加快了脚步,频频回头道,“弦月!快!”

无人拉扯的风弦月亦步亦趋,已是强弩之末,他跑得脸色发白,呼吸困难,伸着手也企及不到姐姐的身影,“……等等我。”

可风满月并未减速,只是这最后的回头一瞥似乎暗示了什么,等他眨了下眼睛之后,姐姐就如同当年的母亲一样从他眼前彻底消失了。

随后赶来的族人将他控制住,而远方也传来霖铃的惨叫,他以为这一切全都失败了,可没过多久族人却气急败坏的折返回来,道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她逃了。”

风满月逃走了,族人也带回了霖铃的尸身安葬入土,只有他一人被关入了曾经的地牢之中。再也没有人能给他依靠,同他说话,也无人再来探望他,给他希望了。

原本这黑暗的囚牢并没有那么可怕,可现在没了风满月,留给他的便是永无止境的孤独禁锢。

他不知在这阴暗潮湿的地底过了多久,终于来了一个人浇灭他最后的希望,“神女族的结界已关,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人能逃出此地。”

这种绝望的窒息感,让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摸不清方向的倒了下来。

可是更可怕的种种,还在接踵而至。

没有了风满月,族人仍在丧心病狂的研究该如何传承女娲之力,他们将从外界捕获来的女子当成试验品,投向他的牢狱,甚至不惜下药也要让他跟这些人产生后代。

可惜天不遂人愿,多年过去之后,仍无一人能顺利继承他的神力与不死之身。

他不知道这些被迫跟他欢好的女子后续如何,更不知道那些他只看过一眼的亲生骨肉又遭何种对待,直到有一天,一名女子跑来向他求助。

那女子来自龙族,有一定的神力,但现在也被困于此处无法脱身,她手中抱着的正是他们两个人的儿子,“你可能不知道……前面的那些孩子都被他们杀了……他们是疯子!”

也许风弦月早就料到了,可当真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发抖,“……都死了?”

女子将孩子透过栅栏交给他道,“你把手伸给我,我求你一件事!”

“我对你们的领地不熟悉,即便有这些灵力也很难闯出去,现在我把我所有的灵力都转移给你,你带着我的孩子离开这儿好不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杀!”

风弦月根本做不到,颤抖着手抱住不过两三个月大的安静沉睡着的婴儿,可女子已经在向他输送灵力,不容他拒绝,“你可以的!你是他的父亲!你要保护好他……陪他长大好不好?”

女子泪流满面,声音嘶哑,“我的来历都写在了纸上塞进了这襁褓当中,只要你能出去,他就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我求求你……”

“可是神女族的结界早就关上了——”

女子忽然振奋道,“你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吗?它被人重新打开了!现在外面很乱,他们还没有将四下的防守布置好,我替你打开这道门,你要趁乱逃出去,知道吗!”

女子说着就拔出一片青金色的龙鳞化为利剑,用尽最后力气将地牢一击冲破,可强大的震撼也将她打出数米远,让她猛地吐血。

风弦月抱着孩子就要去拉扯她,可女子固执道,“带着两个人你走不了!这剑你拿着防身。”

最后她道,“带上我们的孩子,出去以后好好活下去。”

“……”

这是他全力以赴的最后一次奔跑,不止是为了自己,也为了他怀中的孩子,更是为了那个拼尽全力护下孩子的母亲。

他忽然懂得从前的懦弱无能只会埋没自己,唯有举起剑来,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而这一回,他终于成功抵达了彼岸。

可孩子的母亲,却永远的停留在了岸的那一边,无法企及了。

从幻境归来之后,慕容枫便一直坐在床沿发呆。

小蝴蝶道,「你是不是不打算用风清苑的性命来要挟风弦月了?现在打消这种想法还来得及。」

风清苑是他唯一幸存的孩子,还是他的母亲用生命换回来的,她若再加以利用,实在于心难忍。风弦月的这些过往,她又要如何开口描述给风清苑听呢?

见慕容枫彷徨失落,紫胤真人靠坐她身边,“我也不曾想过风弦月会有这样一段匪夷所思的痛苦经历,可这并不能成为他滥杀无辜的理由。”

“他灭了神女族是情有可原,毕竟是神女族辱他在先。可他为了报复你,与崆峒联手杀害昆仑墟这么多弟子,恕我无法原谅他。”

慕容枫望及紫胤真人一眼,缓缓开口道,“我不是想要替他辩解什么,我只是恨他再一次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我面前让我摇摆不定。”

上一回也是,临死前说了那么多心酸往事才让他侥幸逃脱,没想到这一次他又故技重施,想要让她遭受良心的谴责无法对他痛下杀手。

紫胤真人亦能感同身受,“他想要的就是你的后悔自责,你若就此沉沦下去,就中了他的招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慕容枫道,“……你让我好好睡一觉清醒一下吧。”

紫胤真人见她面容憔悴,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便起身去了外间塌上,先行熄灯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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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
连载中简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