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休听了连连叫好,站在他身边举杯敬明月,拍着他的肩告诉他,若是他当真成了一代明君,那他便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为他守卫大盛边疆,护国护民。
而温见月,她说她要闯荡江湖,游历四方除暴安良,顺便将百姓对他们二位皇帝和将军的评价一一记下来,不论好坏都递到他们跟前给他们看。
是好的就替他们开心,若是坏的,就气死他们。
那些欢声笑语余音犹在,少年帝王看着这位昔日好友,心里有过些许挣扎。
但年少时的挚友不过是年少时的,时光飞逝,这么些年过去,他如何知晓他不曾忘却初心?
顾言休说完后,朝堂上的官员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着着实不舒服,可季申庭没有制止,只单单凝视着殿前身姿颀长的将军。
顾言休神色不惧,坦然回视。
高位上的,是曾经的旧友,却也是冷漠无情的帝王。
伴君如伴虎,他无法确认在帝王面前,那些昔日的情义是否会成为可笑的过往。
一片无言中,好似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静悄悄地进行着。
二人对峙,季申庭的思绪却渐渐飘远。
功高盖主……
功高盖主……
-
宫廷后,红墙边,温见月带着两个侍女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娘娘,当心脚下。”
眼前有块大石头,春衫提醒道。
温见月回神了一瞬,避开石头,转眸就见一边不远处的假山上坐着一个姿势怪异的小孩。
小男孩伸出腿试探着,似乎想要从高处下来,可假山比他高出许多,他的小短腿怎么可能够得到大地。
丫鬟夏竹认出了他,低声道:“娘娘,那好像是二皇子。”
二皇子,前淑妃的儿子?
前淑妃顾余芊在皇帝还没即位的时候就嫁给了他当侧妃,三年前诞下一子,却因失血过多而亡。
顾余芊,就是顾言休的亲姐姐。
温见月对顾余芊的印象还留在当年宫宴上的惊鸿一瞥。
那时候顾余芊身为太子侧妃出席宫宴,顾言休给她介绍了这位十五岁便嫁给了太子的长姐。
顾余芊贤良淑德,待人和善,曾被列为贵女之首,是京中贵女们的榜样。
温见月与她没有过多的接触,三年前她难产时,温见月正被皇帝强制陪同南下巡游。
等到她与皇帝回京,得知这个消息时,二皇子已经被养到了皇后的膝下。
她去皇后宫中看过,那时的二皇子季承绪已经半岁,在宫女侍从的陪伴下蹒跚学步,白白胖胖样子甚是可爱。
后来温见月日渐沉寂在失落中,郁结于心,很少离开朝阳宫,只在宫中日复一日地混着日子。
眼前的小男孩瘦骨嶙峋,身上的粗布衣裳连宫中的下人都不会穿,这哪是皇子该有的待遇?
温见月皱眉,上前试探道:“绪儿?”
季承绪乌黑的眼瞳眨巴了下,有些害怕她,但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朝她伸出手,“抱抱……”
春衫见了,就要将人抱下来。
“不必,我来。”温见月伸出双手将年仅三岁却严重营养不良的小男孩抱在怀里。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季承绪的小脸闪过纠结,小心翼翼地看她,“你是谁?”
夏竹:“二皇子殿下,这是贵妃娘娘,你的……”
温见月打断她,对季承绪道:“不必理会,绪儿唤我见月姨姨便好。”
话落,她才意识到,这里竟然是冷宫,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季承绪一个孩子。
跟着季承绪来到他的住处,温见月秀眉紧紧拧在一起。
将一个年幼的孩子一个人丢在冷宫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当真是好极了。
听季承绪说,他的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放在门外让他自己去取。
温见月冷眼瞥着一旁的残羹冷饭,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意,吩咐两个丫鬟去取温热的饭菜和干净的衣裳,以及一些被褥之类的用品。
按照季承绪的身高,不可能爬上假山,应是有人故意为之。
冷宫中失去母亲,有父亲如同没有的失宠皇子,任谁都可以踩一脚。
这么想着,温见月对季申庭越来越不满了。
顾余芊可是在他登基前便嫁给了他,比皇后还早入宫,这人模狗样的蠢东西,她少时真是看走了眼。
“绪儿,来,姨姨给你换一身衣裳。”
屋门紧闭,两个丫鬟在屋外守着,温见月正给季承绪穿衣裳,兀地听到窗边传来响动。
顾言休手撑着窗沿,高大的身躯出现在窗前。
看见里面一大一小两个人,他的目光聚集在温见月身上,面上浮现一丝错愕。
温见月的手一顿,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男人率先反应过来,薄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敛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见过,贵妃娘娘。”
“……”
温见月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将军此时不应该在前殿吗?”
顾言休:“臣向陛下提出探望二皇子,却屡遭拒绝,察觉不对劲,不得已潜入后宫打探。”
他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臣该死,惊扰了娘娘。”
温见月深吸了口气,面对小男孩时神色温柔,“绪儿,你舅舅来看你了。”
“舅舅?”季承绪不明白,舅舅是什么东西?
皇帝抗拒让顾言休来看望季承绪,想来他是知道季承绪在宫中的处境的,可他却如此放任自己的骨肉被人欺辱。
温见月对身后的男人道:“进来吧,今日的事,本宫会为将军保密。”
“……多谢娘娘。”
在看清屋内的陈设和季承绪换下来的粗布衣,顾言休脸色一沉。
他心下了然,温见月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知于他这个亲舅舅。
将季承绪哄睡,温见月为他盖好被褥,起身。
“我很少出朝阳宫,对这些事情不是很清楚,派人临时打探的,但二皇子所遭受的委屈想来不止这些。”
她抿了口茶,“顾将军出宫后可与老夫人商量一下,不如将二皇子接回镇国将军府抚养,总比在冷宫长大来的好。”
顾言休沉着脸摇头,“皇帝都不愿让我见二皇子,这事不好办。”
越想越气,他微微眯起眸子,咬了咬牙。
“季、申、庭。”
不是明君吗?这么一看,倒是像极了狗皇帝。
听到这三个字,温见月细眉挑了挑。
普天之下,敢直呼当今陛下名讳的,恐怕也只有顾言休和她了。
不知不觉陷入了往日的某段回忆里,温见月弯了弯唇,轻笑出声。
她眉眼带笑,一双杏眸好似恢复了以往的光亮,清秀但颇具攻击性的绝美容颜让面前的男人失了神。
顾言休看她一眼,想移开视线时却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他只想遵从内心。
不论她是谁,是什么身份,他都……忍不住靠近。
意识到自己一天的隐忍都是个笑话,顾言休苦笑了声。
温见月也察觉不对,收敛了神情。
“本宫还有一个法子。”她道:“若是顾将军信得过,本宫会在陛下面前,争取二皇子的抚养权。”
“信。”他脱口而出,话语不再压抑着思念,“我自然信你。”
你。
他不称呼她娘娘了。
温见月微怔,攥紧了衣袖,“顾将军,你……”
顾言休眼眸深沉,定定地瞧着她。
“皎皎,这些年,你可如意?”
过得好吗,开心吗,有没有受委屈?
皎皎是温见月的乳名,这几年她从来不许季申庭这么叫她。
如今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她竟……
鼻尖酸酸的,温见月看见眼前男人的面容逐渐模糊,脸颊划过一丝温热。
“皎皎?”
男人身高腿长,两步并做一步来到她跟前,伸出布满厚茧的手抚上她的脸,为她拭去那滴泪。
对上顾言休担忧的眼眸,温见月撇开脸不去看他。
少时站在自己心尖上的人,如今成为他埋藏在心底不敢触碰的回忆,顾言休的心被她的泪水烫穿了,心乱如麻。
他额上的青筋凸起,声音凉薄,带着骇人的冷意。
“老子现在就去将那厮打一顿!”
“别去。”
温见月拉住他的手轻轻摇头,泣不成声,“别去……”
顾言休红着眼,垂下眸长叹一声。
这皇宫的高墙阻挡他多年,而今,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逃避的毛头小子了。
望着这些困住她的红砖墙,顾言休眉间凝着狠意。
一堵破墙罢了,砸碎便是。
来一堵他砸一堵,来两堵他砸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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