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时有阳光,慕汐在山洞时还不觉得有多冷,直至夜幕降临后,时辰愈晚,寒意便愈盛。
她和景嘉珩原也想着趁时辰尚早,若能下山便赶紧下山去,不想正欲搬开树枝出去,外头便忽然响起数声狼嚎。
听那声音,外头最少有三只成年雪狼。
两人霎时打消要下山的念头,抬脚转身缩回山洞。
景嘉珩安慰她:“候在山下的将士等不到我们,估计也能猜到些情况,必然会去回禀父王母后,你且安心。”
慕汐笑笑,到底还是忍不住直言:“这个我却不忧心,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要熬过今晚。倒是你,你父王说得不错,为何你从半榆关回来,反倒更迂腐了?”
她此言说得莫名其妙,景嘉珩微蹙着眉,不解。
慕汐往旁边挪了下,空出个位子,拍了下,示意他坐过来,“现下愈晚,天儿只会愈冷,难不成你还打算抱着中原那套纲常礼教在洞口守一晚么?”
陡然意识到她此言何意,景嘉珩顿时红了脸,眼神闪躲,讷讷地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怕你会反感,所以,所以......”
“所以才没想着靠近,”慕汐接下他的话,莞尔道,“你眼里的我,是那般蛮横无理,那般食古不化的人么?”
“自然不是。”景嘉珩想也未想,便忙脱口道。
瞧她仍微微笑着,景嘉珩坐立难安,唯有上前在她身旁坐下。
慕汐这方安心,又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蜷着膝盖缩在大氅里,可一回头,却见景嘉珩绷直着身体,还与她拉开一厘的距离,一脸正气地直视前方。
那些树枝覆盖得并不全,四面八方皆有寒风漏进,他虽极力忍着,然身体还是冷得微微打颤。
慕汐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你若一整晚都要保持着这个姿势,明儿起来,便不被冻僵,全身也定会酸痛不已。别僵着了,你靠过来我也会暖和一些。”
景嘉珩抬眼望向她,讷讷道:“你,你还很冷么?”
慕汐一脸无奈,“这还用得着说么?”
景嘉珩闻言,这才肯挪动身子,把那一厘距离尽数覆上。柔软又温暖的触感自腰身和肩膀处传来,景嘉珩微顿,心下一激灵,忙把头低下,欲将那涌起的微痒强硬摁下。
不想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她的脑袋枕在了肩膀上,他霎时绷了下身体,怔了几秒,正欲转首时,一道浅浅且均匀的呼吸声涌入耳朵深处。
“呼!”
闻声,景嘉珩轻轻地呼了口气,那袭卷而来的微漾和难安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侧首,瞧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睡得香味,莫大的满足感在一刹间蹿遍全身。
生怕慕汐会睡得不舒服,景嘉珩又调整了下身体,轻轻地把她的脑袋拢到舒服的姿势后,才微微侧首,轻靠在她的发顶上,闭眸歇息。
郦京。
庐缃馆。
守在外头的管砚正呼呼打着瞌睡。门缝里,微暗的烛光由里头漏出,随着从窗扉吹进来的微风摇摇晃晃。
银灰鲛纱帐内,躺在榻上的男人额上泛起层层冷汗,下一瞬,一道怒声厉声骤然从里头传出:“本王杀了他。”
门外的管砚被这一声厉喝唬得一激灵,他顿时清醒过来,慌忙开门抬脚进去,“殿下,怎么了?”
榻上人屈着右膝,右手撑在上面,敛额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本王无碍,这儿也不用人伺候,你且睡去吧!”
见他那般,管砚仍有些不放心,便道:“殿下可要喝水润润喉?”
裴行之觉得喉咙确实有些发痒,然这并非是渴的,而是被梦中的情形气的。
乍然思及方才的梦魇,一时间,裴行之头痛欲裂,便沉沉道:“不必了,你出去吧!”
似是感觉到他语调里那种压抑和烦闷,管砚不再坚持,只好退出去,顺带把门虚掩。
裴行之躁郁地扯了扯衣领,把锦被扯过来,欲要躺下继续睡,然郦璟笙所言又在这一刹间涌入脑海:“一个人若被逼到绝境,是极有可能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他的爱,便那般令她窒息么?让她为了逃跑,不惜以命相博。
纵然他在鼍龙腹中寻到那半截衣衫,他亦不能信她真的已然死去。何况......何况那是一整个人,鼍龙真的可以在短短几日内便消化得一干二净么?
连骨头,都不剩。
陡然思及此,裴行之似是猜到了什么,神色骤变,立时朝外扬声厉喝:“管砚。”
管砚闻声,忙推门进来,“殿下。”
“郦京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完?”
不知他问这个要作甚,然管砚思量片刻,忙道:“昌炎埋伏在京中的余党基本处理完。其余的,陛下说他有别的安排。”
“既是如此,立刻安排车马回淮州。”
管砚惊诧不已,抬眸往外望了眼,天儿似染了厚厚的一层墨般,此时才刚过丑时三刻,“现,现在?”
“对。本王要现在,立刻,马上。”
裴行之亲自去和政殿回了郦璟笙后,当即便连夜赶回淮州。
那候在山脚下的将士迟迟等不到慕汐和景嘉珩下山,原欲上山去寻,谁知还没走出几步路,便听到数声狼嚎,他登时预感不妙,慌忙驾上马车回宫通禀此事。
云舟王闻言,脸色大变,立刻派旌泽将军领着上百步兵连夜上山搜寻。
只是这山洞实在是隐蔽,直到天边露白,慕汐和景嘉珩才被远远传来的喊声惊醒。
慕汐睡眼惺忪,正欲撑着底下的大氅起身,谁知景嘉珩一脸慌张地匆匆将她拉起,把他的大氅披上后,一面替她系好大氅,一面嘱咐她:“阿汐,你且待在此处莫动,我到洞口守着,彼此的距离要拉远些才好。”
慕汐云里雾里,看着他一番举动只觉得疑惑不解:“你我为何要拉远距离?”
景嘉珩轻声地叹了口气,敛眉道:“你虽不在意这些虚的,可不代表其他人不介意。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过了夜,若还让他们瞧见我和你共坐一被,共披一氅,届时如何解释得清?”
慕汐闻言,哑然失笑:“可我们也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彼此心里拎得清便好,何须同他们解释什么?”
景嘉珩还是觉得她想得过于简单了。倘或她也有意于他,这些本也不算什么,可如今他还不曾俘获她的心,他更不愿用这种外部手段去逼迫她。
景嘉珩轻叹道:“阿汐,这世上不是只有刀剑才会伤人,流言蜚语往往都能把人淹死,我见不得你受到任何伤害。还有,此番回宫,不拘我同父王母后说什么,你皆不要反驳,只管应声儿就是。”
他道得一脸认真,且字字句句皆是为她所想,慕汐鬼使神差地便点了点头。
沧叔领着十来个步兵找到他们时,正见景嘉珩蹲坐在山洞门口,慕汐则披着大氅蜷缩在最角落里。
因她和景嘉珩失踪了一整晚,旌泽寻到他们时,当即便把两人送回宫中。
马车里燃了两个炉子,暖和至极。身上的寒霜拂尽,慕汐才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心知慕汐不大喜欢进宫,且见马车直往宫里去,景嘉珩温声道:“我们失踪了一整晚,父王母后应当担心得紧,现下我们先进宫去回了他们,顶多午时用过膳,我便带你回军营。”
心知他这般解释是何意,慕汐感动不已,连她的心境他且顾虑重重,便不由得笑道:“我明白,你不必解释这般小心翼翼。此番若非因为我,你也不至于陷入险境。纵是王上王后要降罪,我也甘心受罚。”
忽闻她此言,景嘉珩一时情急,立时脱口道:“这与你何干?原是我定要跟着来的,父王母后若要罚你,便连我一块罚好了。”
这话音方落,景嘉珩骤然意识到什么,登时微红了脸。
马车霎时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中。
半晌,慕汐垂着眼帘,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了声,正欲打破缄默,不想景嘉珩却忽地抬首,抢先一步道:“阿,阿汐,其实,其实在半榆关时,我......我便已心悦于你。”
他忽如其来的表白,打得慕汐措手不及。她不知自己作了何表情,只是怔怔地看了对面人两秒,他便慌慌张张地道:“我,我说这些,并非是要逼你做什么选择,我只是,只是想向你表明自己的心意。倘或,倘或这些话会给你带来什么烦恼,你便当我不曾说过,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喜欢你,原是我一人之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一冲,这话便出了口。”
愈是往后说,景嘉珩的声音便愈发小,头也垂得愈发低,好似喜欢一个人便会低到尘埃里去。
慕汐莫名地有些心疼他。
她何德何能,何以能令他心悦于她?
按理说,相较于裴行之的疯魔和偏执,景嘉珩的温柔和放手会更令她心动。
可她早便在前世就已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任凭她到了何种境地,她亦无法把自己全身心去交付给另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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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明心意,惊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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