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往她身后看时,一道轻笑钻进耳膜,蚂蚁蚀心一样,无法忽略。不安感越放越大,向十二刚要关门,已经迟了。
玻璃被撞开,一只巨型触角冲进来,直奔向十二面门而来。
“哗啦啦”
柜台被撞翻,向十二往后面跑,来不及关门。后门出去,一路往楼梯口跑。身后高跟鞋嗒嗒响,或左或右或上或下,紧紧跟着。她心脏剧烈跳动,根本没来得及捋清发生了什么,只能不停地跑。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向十二刹住步子。前面是小吃街,街里热闹繁华,男女老少皆有,都在盯着她看。
半夜十二点,哪儿来的人?
再仔细看,这街上叫卖的,有狗有蛇有狐狸,根本不是人。要说和人的共性,只有身体相似。
更诡异了。
这是,在做梦吗?
她刚要往回退,高跟鞋声音响在耳边,一道尖细的声音擦来,向十二腰间一痛,倒飞出去,撞在酒旗上,砸烂了几坛酒。
碎瓦片里,向十二捂着脖子,吃力地抬头。血顺着指缝往外冒。一个扛着红裙木偶的红衣女人踏进视线。这女人只有一只胳膊。还是断的,断臂处在滴血。
女人咧嘴,张开血盆大口:“终于找到你了。”
向十二捡起瓦片砸过去,拔腿就要跑,可还没站起来,脚腕一紧,又被拖了回去。
她挣扎着,扭掉鞋子,光脚闪进一边的电梯,在电梯关上门之时,一道巨响炸开,电梯门被木偶破开,头滚落下来,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随时都要浮起来。
向十二的心卡到嗓子眼,在木偶头将要接回去时,她一脚踩上去,又不敢狠踩,只能暂将木偶头压制住。
电梯在往上升,人偶卡了一半在电梯里,咯吱咯吱,血沫声胶着。向十二额角冷汗直冒,身体跟着颤栗。
如果是梦,这梦真的过分吓人。
盯着电梯层数,向十二大气不敢出。洪崖洞有十一层,她在第四层,电梯不知坏了还是怎么,只能往上升。身边,木偶头在狞笑,一声比一声凄厉。而她,脖子上的血止都止不住,何止是害怕。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在做梦。
现实世界里,哪儿有鬼怪?
可此前从没做过这样的梦。
“叮——”
顶楼,到了。
洪崖洞上面与千厮门大桥相接,桥上车流无数,不管会不会停下来救她,至少有人,一定能逃掉。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向十二刚要夺门而出,一只手插.进门缝,撕开门,挤进一顶人头,人头扭动,转了一圈,露出半张人脸。
“嘭!”
向十二一脚把她踹出去,猛按电梯开关。
脚上一痛,人偶咬上了脚踝。向十二手一抖,电梯门被砸开,一只惨白的手穿过门,直奔面门而来。手堪堪擦过脸颊,卡在了缝隙里。
向十二踹开人偶,开了电梯门就跑。
出口关了,出不去。
向十二退回去,不敢回头,转头往更高处跑。
观景台上,向十二喘着粗气,一点点往外面退。对面挤满了“人”,有断了手脚的、有无头者、有披着一身妖怪皮的。
他们步步紧逼,每一个都在说着“拿命来”。
此前十七年的生涯里,她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包括做梦。对,就是在做梦。向十二狂扇耳光,几近崩溃地嘶吼:“醒来!给我醒来!”
“拿命来!”
这些东西蜂拥而上,直奔向十二而来。
——
“姑娘、姑娘、醒醒。”
向十二睁眼,头晕目眩,她揉着脑袋,直不起头。耳机里的歌还在播放,是《长坂坡》。心头平地起惊雷,她什么时候,切到了这个?
就在这时,肩头被点了点。她扒开脸前碎发,余光看过去,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啤酒肚的男人。
“终点站了,快下去吧。”
终点…终点站?
向十二坐起来,拔掉耳机就往下跑。下了车,雪停了,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鸿蒙天地间,她像一只蝼蚁。从哪里来,想不起了,到哪里去,回不去了。
这一刻,梦境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要被妖怪撕碎的一刹那,她踩上栏杆,望着嘉陵江一江冬水,将要跳下去时,耳鸣声传来,她两眼一昏,身体往后仰去,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将军啊
自古大将无战马
怎能交锋把阵临”
“主母啊
千言万语不肯听
曹兵杀来怎样行”
又做了那个梦,这一次,向十二看得比谁都真切,她恍若就在战场上。
长坂坡,到处是曹敌。赵云跨上战马,忽然调转马头,在泼天夜色下,踏开激荡的水墨,一步步,朝她飞奔而来。
战马嘶鸣,一跃而起。
向十二来不及后退,就被拽住手腕,拉上了马。身体腾空,向十二紧紧拽住他,心脏砰砰直跳。
什么意思?
他来救她了吗?
战马周遭,源源不断有士兵涌上来。在他们杀来的前一瞬,都被赵云一剑劈开,劈开的士兵化为黑气,消散成雾气。曹敌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而赵云…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神,根本战无不胜。
厮杀声渐大,像要把人撕裂。向十二把人拽的更紧了。
忽然间,马猛地撅起,破开重围,往杀开的血路踏去。向十二差点摔下去,死死搂住他的腰。
铠甲湿漉漉的,有血溅在手背上。四面有风呼啸。
这感觉,似曾相识。
一霎那天旋地转,通天黑气拉下帷幕。
“胡闹!”
“《长坂坡》的招牌都让你给砸了!为师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以后还怎么在梨园唱戏!”
“认不认错!认不认!”
再睁眼,马没了,一个男人跪在戏台下,背对着她,被狠狠地抽着鞭子。老人打了好一会儿,终于累了,一把丢掉鞭子,满脸痛恨地盯着他,似在等他开口。
台下尽是人,全跪在地上。
男人白衫浸血,背上皮开肉绽,血顺着衣角,一滴一滴溅在地上。
“师父。”
“放我走吧。”
男人僵直着背,如断线的风筝,随时都要倒下。但他偏不,就算是跪,也跪得不卑不亢,连受了打后的语气都不是在求饶。
后面有人求情:“师父,外面那些都是谣言,师兄他怎么可能——”
“不是谣言。”
男人弯腰,捡起鞭子,一双手跟着颤抖,他抬起胳膊,双手把鞭子呈到老人手边,又埋头下去。
他说:“我确实动了情。”
“你、你、混账东西!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唱了几天戏,真当自己是英雄了?你是戏子!不是赵云!没了长坂坡,你什么都不是!”
老人抄起鞭子,就要去打。旁边跪在地上的男人抱住老人,泪眼汪汪地道:“师父,别再打了。再打会出人命了。师兄他乱了心,强留已是徒劳,放他走吧。您要是不解气,您就打我,打我!”
“别。”
男人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头:“长明,这是我的事。”
他撩开长发,捡起手侧剪刀,一点一点剪掉长发。剪发的手都是血,不知是发间的血,还是手上的。长发碎了一地,栽在血泊里,犹如遒劲的梅枝。
老人看在眼里,骂了几句,终于丢开鞭子。恨意压在心头,变成无奈与伤怀:“天际流有天际流的规矩,断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
男人一字一句:“知道。”
“断发者,逐出天际流,永世不得粉墨登场。”
“好,很好。”老人一脚踹开抱住他腿的人,上前几步,怒目圆睁,随时都要动手。可下一刻,他却笑了,尽管是笑,却没有任何笑意。
老人止住笑,眼神渐渐冷下去:“你走吧。”
见人不动,老人低吼:“出去!”
良久,男人晃晃悠悠站起来,撑起胳膊,朝师父抱了一拳。
他转身。向十二惊了,那双桃花眼正望着她。一瞬间,她不再像梦境里的过客,而就活生生地长在故事里。
这张脸,她见过的。
“师兄。”
帮他的人刚要说话,就被一道更高的嗓音盖住了声音:“身为戏子,不要以为站在更高的位置,就拥有选择的权利。惦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站的越高,摔的越狠。等你摔的头破血流,等你撞了南墙,你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男人气若游丝,却一脸决绝:“那就一去不回。”
戏:《长坂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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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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