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又是一阵起哄。
热闹,从来只是热闹,不属于任何人,所以,无关谁成为热闹中心。那大爷衣服脱半截,一脸窘迫。
“好了,到此为止。”
向十二坐回去:“起轿。”
桥上,红绸彩霞般浩浩荡荡,尚未死去的鬼红光满面。笑语盈盈。桥下,白布招摇,饿殍遍地,好一副肝肠寸断。
无论是送走一片热闹,还是奔往更大的热闹,对于向十二来说,都没有分别。全都是戏。是啊,全都是戏,同样都悲不自胜。
花轿不止一个,乾坤楼前停了一辆又一辆,像一树树着火的伞,随时都在燃烧、随时都要把什么焚烧殆尽,才怎么也不熄灭。
向十二合上窗帘,拉下盖头,跟着下了轿。
双脚落地,她被扶着胳膊,一步、两步,送进了火丛。
“妈妈,我…我害怕,我要回家。”
有鬼在哭,听声音,像是个小孩。
“胡说什么。”有人堵住了她的嘴。
人潮中又来了一队人,全穿白色丧服。红白交替之间,刹那锣鼓喧天。众人全部大哭。
这是日月城的老传统了,成亲必须红白事一起办。他们和人类不同,不能正儿八经生孩子,每十月怀胎,母体都得被关进棺材里,以身饲肉,等新生命破棺而出。
棺材代表新生、代表薪火相传的希望。
男性则以血饲肉,亦难逃一死。
向十二几乎快与黑蛇融为一体,对这里的规则一点就通,所以悲从心来。这个城主,活的意识不太强烈,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
乾坤楼开了门,一队队白色披风走出来,排列在大门两侧,宛如阴间使者。
为首的是个紫衣女人,她往人堆里看了一眼,颇为满意地点头,转身吩咐:“都进来吧。”
棺材先行。
一口口黑白相间的棺材被抬进去,又一个个新娘被送进去,走了一堆迎来送往之人,乾坤楼随之关上大门。
紫衣女点上灯,看看盘坐在蒲团上的城主,他乖乖穿上了喜服,却脸色苍白如纸,是将死之相,身上多一点血都挤不出。所以,是时候孕育新生命了。
头疼的是,遂氏的血脉传承,并非一传一个准。加上遂氏血脉已被鲸吞蚕食殆尽,不得不采用这种一对多的方式。他血脉纯正,应该能配出不少“火种”。
“城主,”紫衣女上前行礼,提醒他说,“您在一边稍作休息。”
再接着,楼上下来一队同样穿喜服的男少年,少年们浑身湿漉漉地,面色发青,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少年僵硬地朝新娘走去,各自配好了队。
有人走到向十二裙边,轻微的臭味钻进鼻孔,让她心头警铃大作。这人的手泛青,身上没有一丝血气,阴得没边。
这只僵硬的手伸过来,要抓她的手。
一爪下来,再多阳气都得被吸干吧?
却在这时,另有一只手递来,这只手枯瘦如柴,苍白得常年盘桓在山顶的积雪,遥远静谧,不发一言。
两只手之间,向十二毫不犹豫握住了这只手。
“城主,”有鬼拦住他,提醒道,“您该在一边休息——”
“嘘。”
他一声令下,乾坤楼里瞬间安静下来,新娘与少年一个个旋倒在地。微风浮起,暗香盈动。幻境就此止息。
城主低头,揭下了向十二的盖头。
四目相对,一张活人脸,一双死人眼——她的眼睛暗淡无光,泛着死气。全身几乎找不到什么生气。像是完全入了大定,身似枯木,心如止水。
城主的神态从笑转为心疼:“姐姐,谢谢你来赴约。”
“但我只有一刻钟时间。”
向十二眼皮突突直跳,眼前的城主,像极了她此前遇见的每一只身陷囹圄的鬼,直觉告诉她,这是将“死”之相,他会死。
“你要干什么?”她满脸警惕。
笑意在城主脸上晕开,他眉眼弯弯,只笑不语。牵着她往前走。
“姐姐,我想和你共磕三个头。”
“你愿意吗?”
他的手很冷,像随时都要凝结成冰。
不对劲,这里是他所构建的幻境,他的真身是条黑蛇,还认她做了主。根本死不了,至多是在幻境里多磋磨些光阴。
向十二抿唇:“你会有事吗?”
城主走到一扇门前,缓缓将之打开。他掀开一帘红布,里面竖着一盏油绿的琉璃灯盏,灯头有朵红莲,像着火了一样;红得发黑,黑得发绿。红绿相接,竟然无比自然。
他松开向十二的手,坦荡赤诚:“不会。”
“那好。我愿意。”
城主屈膝,跪在灯前,与灯盏遥遥相祝:“第一拜……”
向十二跟着跪了下去。
“我祈愿,日月城就此长眠地下,永远不见天日。”
他说完,脑门重重磕在地上,竟然磕破了皮。
一声叹息,在心里开了花。向十二苦涩非常,而不知其缘由,学着磕了下去。这一拜一起,无数画面都在眼前重现。
这些画面里,有向昭昭、君庭、城主、她,还有一些陌生的脸。她看不清,猜不透,心被无尽的悲伤填满,随时都要炸掉。
“第二拜,”城主并起双手,再拜那盏绿灯,“我祈愿,以我之命,换城中子民生死自由,来去自如。所有因果,由我京蛰一人背之。”
“咚”
这一磕掷地有声,向十二大骇,迟迟拜不下去。她已分不清…她是谁。城主的记忆碎片蝴蝶般飞入脑海,万蝶振翅。
有一瞬间,他就是她。
好累,活够了。那就去死吧。请所有践踏或祝福过我人格的人,都一样幸福。请让我去活成…我该活成的样子。请让我拥有的苦难,都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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