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藤蔓将这些人裹成蚕蛹,吊了起来,一一闷杀。尖叫、哀嚎、挣扎,争相上演着,慌乱之间,一袭紫衣闯进来,东泼西浇,放了把火。
火势攻城略地烧过去,藤蔓触电般收回藤尾,重新拢入棺椁。接着,紫衣女急走过去,在棺椁上画了张符,又命令:“血来!”
红光熏着她的脸,她扭头,满脸错愕。
烈焰之中,祝华阳提了个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阴冷。被提的这个人,还是个少年,脸没长开,恐惧已先一步在脸上晕开。
一秒。
两秒。
紫衣女把人提来,在那少年挣扎之时,利落地割开他的脖管,血顺着伤口向外喷洒,流进了棺材与藤蔓纵横的沟壑里。少年脸上苦苦哀求。却只是让血液,在两处伤口之间,静静流淌。
此刻,他的身体,也成了一口棺材。
终于,他这口棺材,失去了价值,浮萍飘絮般滚倒在地,被一群火舌,舔舐着身上的、心里的创伤,而越描越黑。这个世界,将他这样的少年人,杀了又杀,死了又死。
可少年,无名无姓。
少年人没有别的选择。
那口漆黑的老棺材,乌黑油亮,好像因此有了生命。而被紫衣女追捧着,狂喜:“成了,好了!”
祝华阳:“温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棺边的紫衣女,是老城主的身边人,专程照顾她的衣食住行。想不到,竟然“事无巨细”到了这种地步 ,连这种情况,都知道应该如何补救。
温秋水爬起来,褪去喜悦:“再不灭火,楼就烧着了。”
“与我何干?”
又不是他放的火。祝华阳抖抖袖子,冷漠至极,转身便走。真是大意了,李风雪走了,也还有劲敌。这个劲敌,远比李风雪要更难搞,他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姓祝的,你要是不灭火,下一个就是你。”
这句话点醒了祝华阳,这里有棺材,此前闻所未闻,李风雪怎么知道的?要真了结,至于白送性命?是她在暗中捣鬼?
他攥着拳头,再三斟酌,终于浪子回头——
“温小姐,火势甚大,祝某正要去搬救兵。”
回完了话,祝华阳转身,脸色阴沉下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火势止息,几具焦尸被抬出来,肉香四溢。
香味久久不散,温秋水走到门口,长街从北到南,一路铺陈过去,偶尔能看到三两行人,从南到北,出现又消失。
这座城,内忧外患,且物资贫乏,吃喝有度,每个人都过得缩衣节食。像座监狱,擅自给所有生命判了无期徒刑。剥削,比缩衣节食都更家常便饭。人吃人的时代,经久不衰。好人与坏人,没人做得了,混沌不区分天地。
和李风雪同样,她也有野心,她的野心是,从这里出去,只这一件事。
——那天,她都看到了。她看到,燃犀灯幻化成人,从高台上走下来,几次三番尝试改变这方天地,却根本无力回天。因为,城主她不是燧人氏。
这座城里,所谓有燧人氏血脉的“人”,尽数都是盗灯人。那人无力回天,彻底消散于此方天地之中——也就是说,本来没有伥鬼作妖,燃犀灯一旦醒来,他们都能出去!
她恨。
但,盗灯这件事,不是从城主这一代开始的,城主不是绝对的坏人,所以才有了照镜化灯的牺牲。可是又有什么用?灯是续了,空空守着一座监狱,继续坐牢吗?
她知道,城主在找真正的燧人氏了。
不出意外,是想把一切因果,都交由燧人氏来背。她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假如燧人氏出现,破局之事,是否还能有力回天。
*
一脚踩出去,脚踩在砖地上,高耸入云的大殿跃然眼底。京蛰仰起头,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着这座建筑。极寒之地,竟也有藤蔓覆盖其上,还开花发叶。
真是诡异。
大殿像座冰雕,贯通东西南北,最中间几根藤蔓栓了一口长方形、漆黑的东西,藤蔓覆盖得太密,看不出是什么,像颗心脏。
等等,这是棺材。
京蛰眼皮突突直跳,想起了此前看过的海上燃犀图——一群小人,把另一群小人,封进棺材,埋入地下。被埋的小人,每个人都抱着团火焰。
抱火者,是燧人氏,还是王伥?
把本就在土里生生死死的王伥埋进土里,不现实。所以,这口棺材,最有可能封印的,是燧人氏。吴张氏让她来这里,是为这口棺?
京蛰在四周搜搜捡捡,擒起块碎石,往前一丢,藤蔓像睡醒了的猛兽,发了疯地攻城略地而来。丝毫不停。她见势不妙,火速往后退。
少年慢了一步,几乎要被疯长的藤蔓吃掉,却在下一刻,藤蔓又全部缩了回去。不出所料,这少年也是抱火者。
愣了两秒,京蛰问少年:“这些藤蔓,你敢砍吗?”
她摘下剑,丢到少年手里。
剑在手上陷了一下,少年接了剑,回头看去,毫不犹豫:“我敢 ”
“好。”
少年捏住剑柄,另一手把披风揭下来,叠好放在一边,才往前走。他每走一步,藤蔓便往后缩一寸。一步一寸间,少年已站在了棺材前面。
棺材被藤蔓缠了厚厚一层,臃肿而硕大。他扬起了剑,身体弓成一只随时都要进攻的猎豹,而后穿云箭般飞了出去。
为这一剑,万死不辞!
轰隆隆,利剑在棺材上劈开了一道鸿沟,棺材像只即将发生蜕变的蛹,剧烈抖动着。咔擦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火光滔天。
四周无边黑气发了疯般飞拥而来,黑气里隐约能够看到无数初具人形的暗伥 ,它们无声地挣扎、嚎叫 、反抗着。而在触碰到火光的那一刻,却又都缩了进去。
少年被烈焰燎退,京蛰一把将人捞回来,紧紧盯着棺材。火光里面有什么?是人吧?她看到了手,脚也出来了,不对,这是…
这不是人。
一条硕大的蛇尾甩了出来,连天接地。
接着,棺材被完全撑开,一条巨蛇横空出世,这条蛇漆黑如墨,却长有四肢,头上有角,不是单纯的蛇,是蛟。专门啖人血肉的那种。
这不对吧?
这头巨蛟一口咬来,势如破竹。
京蛰拉了少年就跑。
却被拍得倒飞出去,连着滚了几圈。周遭黑气忽然静止下来,汇聚上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尽数朝巨蛟流去。
“咳”
京蛰一阵剧烈咳嗽,腥臭味扑面而来,头皮发炸,她滚身就走,捡了少年被撞飞的剑,回身迎敌。半条胳膊被震了个粉碎。她太弱了,不堪一击。
不可能,吴张氏不至于害她。
那老女人也不可能,会给她留这么个烂摊子。
可下一刻,巨蛟腥臭腐朽的嘴泰山压顶般盖了下来。
难道,她终有一死,而竟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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