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珩喉头一滚,垂眸道:“没有的事。”
成丰疑惑道:“怎么没有?您查出了沈志中和杜沅康这些年在济州为虎作伥,迫害百姓的证据,圣上没有一点表示,朝堂上也无人议论,这太奇怪了。”
百里珩哪能不知他所说的情形,但他不在盛京许多年,除了一批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外,他手上能用的人寥寥无几。何况,他与圣上是亲兄弟,本不该疏远至此,他始终怀有一丝希冀。
见他未答,成丰着急道:“王爷......”
百里珩抬眸,目色平静地告诫道:“成丰,不可妄议圣上。”
成丰眸色一变,垂首道:“是。”
百里珩如湖水幽沉的眸子浮起一圈波澜,沉声道:“这件事还没完,圣上密而不发许是对的。我虽放走了陆章,但是否能将他身后的大人物钓出来,还未可知。成丰,我今日去大理寺的事圣上很快就会知道,之后只有靠你了。”
成丰颔首:“明白。”
派去跟踪陆章的侍卫每日回来禀报,陆章回到卷云楼领了月钱,在城外找了一处简陋的草房住下,把所有的钱拿去换了一袋米和两只鸡,过的清简,并无任何异动。
一连几日江焕没有再去找百里珩,而是打着上街看铺子的缘由,找到了白釉的住处。
白釉住在盛京一处客栈内,这间客栈位置偏僻环境朴素,但乐得清静,也便宜划算。她包下了一整座楼阁,还雇了一名丫头照顾起居。
江焕记得约莫是在这里,百里珩因疏忽遗失了重要的证据,让这桩案子差点变成了悬案,也让朝中一些老臣对他颇有微词。
白釉一直闭门不出,只有傍晚无人时会走到凭栏处向远处眺望,她始终带着幕离,看不清面容,但身姿窈窕,气质动人,让江焕想起了天庭的同僚。
江焕在客栈后门的小巷蹲守几日,算着时间所剩不多,愈加谨慎小心。夜间凉风习习,浓云滚滚而来,如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月亮的光彩。
周遭的风似乎大了些,吹得地上落叶、尘土飞扬,江焕避开头去。在她躲避大风时,余光突然瞄到小巷入口出现了一个黑影。
什么人?
江焕冒着大风拧眉向他望去,黑影身材刚劲,抱着双臂立在巷口如一座纹丝不动的石像,昏暗中看不清容貌,却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江焕摸不清是敌是友,浑身悄然绷紧,紧紧盯着他的动静。
风依旧怒吼,卷起江焕脚边的落叶,速速向巷口涌去,继而从黑影的身侧溜走。
须臾,他黑色的长靴向前迈了一步。
江焕尚在揣摩此人是何人,他突然提身而起,一招一式孔武有力,瞬间逼至她的眼前。江焕几乎是靠本能接住他这一掌,两人都有试探之意,未尽全力。
冲击的震荡将两人陡然分开,江焕回过神时脚下已向后挪移数米,在地面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巷子里空间狭窄,飞旋的气流将墙上的瓦檐掀开,砸在地上发出脆裂的声响。
江焕纵身跃上墙头,沿着墙疾走,没想到黑影紧追不舍,在身后拽住她的袖口,将她拦了下来。两人于瓦檐上单手过招,天边浓云渐渐消散,月色透过稀薄的云雾,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小楼的墙面上。
风起,人影与树影交错,莹莹绕绕,恍恍惚惚。
那人身手不俗,几招之下,江焕竟也没有占到便宜。
她速速向后退去,一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一手紧握中书君,在空中画过一道波浪,无形中灵力震荡,霎时间涌动的气流向那人横扫而过。
那人看不见灵气,立在屋檐下一动未动,无形的灵力如滔天的海□□嚣着向他扑去,却在触及他身体的刹那,化为一缕清风飘散。
江焕愣在当场,她的灵力怎么又不管用了?
霎时间,那人已闪现在她面前,近身交手、赤手空拳,翻涌夜色中,屋檐上的两道黑影再次缠斗在一起。
江焕一介文官,会的都是花拳绣腿,不用灵力怎么打得过?她越打越焦躁,心想这是什么狗屁设定,凭什么神官在书里打不过一个凡人?
两掌相撞,轰然一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顿时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原本聚精会神的两人同时撤掌,猝然向后一步,神情皆恍过一丝错愕。
“戚夫人。”
“王爷......”
百里珩一身黑色夜行服,将他的行迹隐藏在夜色中,如果不走近,根本难以分辨。
江焕觉得不妙,她站直了身子,下一秒从墙头跃了下去,拔腿就跑。未跑出一条街就被百里珩截住,他眼中阴郁低压的神情让她呼吸急促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百里珩沉声问:“你会武?”
江焕不敢与他对视,恐叫他看出端倪,喉头一滚,张口就要胡诌。
“又想骗我?”百里珩靠近了一步,盯着她垂下的眼睫,声音透出一丝危险。
江焕咬了下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怎么不说话?” 百里珩又走近了一步,与她近在迟尺,吐息之间他低沉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她的耳畔,她的耳垂瞬间红了起来。
她撇开头看向别处:“我没想好怎么解释......”
百里珩深邃的眸子落在她白净的脸颊上,因为紧张,她的身体微微发颤,像只受伤的小鹿。但在他眼中,戚夫人就像包裹在一团迷雾之中,他始终看不透她。
“那就好好想。”低压的声线恍若夜里出没得鬼魅,虽然江焕不怕鬼,但心里还是狠狠一揪。
然而剧情并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空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发式的巨响。
江焕转头望去,天边红光一片。
“不好!”她来不及解释,飞身向客栈奔去。她在此蹲守几日白釉都没动静,怎么她刚一离开就出事了?江焕不由在心里埋怨起某个始作俑者,不愧是男主,一出现就会触发新的剧情。
百里珩紧随其后,一声哨响,黑暗中顿时降落几道黑影。无需他多做吩咐,又四散而去。
火光从三楼透出来,沿着梁柱渐渐吞噬了整座木质结构的小楼。火海翻涌,将小楼掏空,垮塌的巨大声响如天崩地裂,引来附近的百姓驻足观望。
江焕飞奔至熊熊燃烧的客栈前,脚步一缓,又作势要向前冲去,被身后的百里珩拦腰搂住,吼道:“你想干什么?”
江焕眨眨眼睛:“救人啊!”
“火势这么旺,你冲进去是送死。”
“谁要冲进去了?”江焕将他一把推开,转了个方向:“你跟我来。”竟然绕到了小楼后面。此时三楼凭栏处尚有一处未被火光侵蚀,一道盈盈如月的白色身影坐在阑干上,无尽夜色倒映在她眸中,她娇俏可人的脸上透着不同寻常的红晕,神色凄然。
见江焕与百里珩两人急急忙忙赶来,她没有露出惊讶,眉目之间是深深的倦意。好似她做完了该做的事,就要化成蝴蝶飞走了。
“白釉!”江焕呼喊道:“白釉!”
她淡然地瞥了江焕一眼,眼中无尽的黑色没有一丝波澜,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江焕挥舞着双臂靠近:“白釉!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是无辜的,你不该遭遇这些事情!但事已至此,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白釉望着她,未被她的话触动,神情透着木讷。
“想想陆章!他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若是你没了,他还会苟活在世上吗?”
“你认识陆章?”白釉总算开口。
江焕点点头:“陆章已经被放走了!郑斌虽然死了,但是真正伤害你,伤害那些姑娘的人还逍遥法外,你不想亲眼看到他们受到处罚吗?”
白釉眼波一动,怆然道:“我想啊,可是我应该看不到了。”
“你能看到的!”百里珩沉声道:“本王一定会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白釉微微倾身,似乎想要看清百里珩的容貌:“你是?”
“我是临安王百里珩,此前我前往济州查明沈志中、杜沅康贪赃枉法、迫害百姓之事,他们两人已经下狱,从重判处。白釉姑娘,郑斌虽死,但这件事还未结束。他们能在济州建一间院子,便能在天下任何一个地方建无数间同样的院子,若是不将幕后之人揪出来,还会有多少姑娘落入魔掌?”
白釉眼中划过一丝希冀,却又垂下眼睫喃喃:“不......”
她抬眼望向他们,眼中不再是混沌的黑色,而是映着融融火光:“就算我不在了,也请您一定要继续追查下去,让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汹涌的火势扑向白釉,她身下的阑干猝然断裂,她就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从三楼跌下。
百里珩飞奔上前接住她下坠的身体,两人一同重重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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