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他用来巩固权力的女人,一张张、一幕幕,他叫不出名字,如同春日繁花开了又败,又算得了什么?
可这些温柔乡如今却面目可憎起来,叫嚣着要他偿命。
“竟有这样的事......”宁帝怔忡的目光落在白釉身上,喃喃道。
“请圣上恩准彻查此事。”百里珩沉声道。
朝臣中不乏清廉刚正之人,在知晓邹大人所作所为后,陆续有人站出,附和的声势越来越大。
此时,方才一言未发的穆丞相,亦出列道:圣上,此事关乎朝廷重臣清誉,请圣上严查,以正朝纲!”
御座之下,是黑压压一片俯首的身影,弥漫着无声的逼迫。
再看向邹景铭时,他颓唐的影子仿佛霎时间老了十岁。
宁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嘴唇翕动,终究还是自齿缝挤出了那两个字:“准奏。”
香炉余香袅袅,半卷纱帘之后,宁帝横卧皇榻,昏昏沉沉之间想起今日殿上皇弟的灼灼目光,与众臣附和的声浪,心头仿佛被针刺了,连呼吸也沉重几分。
他扯开衣襟,大口呼气,好像一条被拍上岸的鱼。
躬身候在床侧的高公公,掀起眼皮悄悄往床上瞄了一眼,小心问道:“圣上,可是哪里不爽快?需要宣太医吗?”
宁帝摆摆手:“不用。你下去吧,让朕静一静。”
殿门缓缓关上,未发出一点声响,近旁的纱帘却无风而动。
床脚一团黑雾渐渐爬上来,映在帘子上,变成了一剪倩影。
宁帝呼吸稍平,半梦半醒间听见清泠泠的声音在耳旁呢喃:
“您都看见了,他在朝堂上拉帮结派、铲除异己,就是想动摇您的帝王根基。”
翌日,内阁颁布严查济州一案的圣旨。
中书令邹景铭被压入刑部大牢收监,与此案牵连的官员均被停职候审,竟有五十余人。历经两个半月严密调查与详细审讯,其多次迫害百姓、谋害忠良、贪敛钱财等重大罪行证据确凿,邹景铭等人对此供认不讳。念其曾对先皇有恩,被剥去官职流放岭南,全部家产抄没入官,家中男丁发配充军,女眷则没为官婢。郑太师教子无方,又与邹景铭同流合污,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其余数人皆受到不同程度刑罚。
六年冤案,终于沉冤昭雪。
与前些日子比,风尚居今日算不上热闹,一楼宾客几许,二楼雅间更是只开了一间。
一位年轻乐姬正在看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青葱玉指一拨,咿咿呀呀地唱着江南流传过来的新曲儿。
二楼雅间,翩翩少年立在凭栏处目光似落在台上,神情却兴致缺缺。
“我说焦兄,你该不会还放不下白釉姑娘吧?”
周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可不是一朵小白花,而是一朵带刺的蔷薇,她以一己之力将朝堂数位高官拖下水,如今官位空缺,吏部要选调新人都忙昏了头。”
焦文裕不语,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中是全盛京最好的酒,此时落入喉中除了辛辣还是辛辣,辣得让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勉觉得好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娶她?”
“笑话!”焦文裕骂道:“焦家虽没出过举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本是商贾之家,又......又出了那事,我断不可能与她有关系!”
周勉摇摇头:“你清楚就好。我看这曲儿也没什么可听的,不如改明儿我们去找不迟打马球。”
少年望着台上依稀身影,仿佛与记忆中那朵小白花渐渐重合,他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将一盏酒杯孤零零地放在桌上,起身离开,如同放下了一桩心酸旧事。
邹景铭流放出城那日,天朗气清,白釉和陆章也与李澹告辞。
当年李澹路过济州,利欲熏心的杜沅康将他拉拢,不料却被他套出了院子的秘密。李澹佯装与他们是一类,潜入院子搜集证据,不得已在白釉房里过夜。
李澹虽看似不着调,却十分明事理。
他知晓白釉的身世后,设计将她救出,并助她入京报仇,解决后顾之忧再放她离去。
从此山高水阔不复相见,对二人都好。
白釉尚未走远,见戚夫人守在城门外。
江焕将一袋包袱递给陆章:“知道你们今日离开,没什么可送的,里头只有些许不值钱的干粮,若是你们不收,我还得辛苦带回去。”
白釉与陆章对视一眼,双双跪倒在地,向江焕行了一个大礼:“姑娘,我不知您为何救我,但如今我们能安然离开,您的恩情我们不会忘的,日后......”
江焕扬手打断她:“恩恩怨怨何时了,这些人情世故太繁琐,我不想卷入其中。你只需记得,我救你必然有救你的理由,你挽回了性命,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们互相成全,互不相欠。”
白釉点点头:“如此甚好。”
江焕望着官兵押送犯人远走的的队伍,小声道:“你不会就这样放过邹景铭的对吗?”
白釉眼底浮现一抹冷意:“姑娘聪慧。他这一路怕是不太平,须时时提心吊胆,一个不注意便会小命不保。”
江焕淡笑:“既然如此,就不耽误你们了。”
临安王百里珩回京不到一年,便破了一起牵扯十数年的大案,将两朝元老拉下马,不留一丝情面。
他的手段狠厉,行事诡谲,新官旧吏对此有人巴结称赞、有人忧心畏惧,但都明白他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待到新官上任局势稳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高公公领着穆丞相从闻宣殿出来时,正巧遇见在宫外落车的柳御史。
天色不早,柳御史前来又未提前通报,高公公面露难色:“御史大人,您或许不知,宫里快要有喜事,圣上这些天都早早回寝宫陪皇后娘娘,您若不是天大的事,还是明日请早吧。”
柳御史踟蹰了一下,也有些拿不准。
穆丞相见状,将老友揽过来:“不急这一日,你要是不防事,不如与我相商。”
柳御史颔首:“这样也好。”
两人同上了一辆马车,车厢摇摇晃晃,渐渐驶离了宫墙。
柳御史放下车帘,老谋深算的眼睛一眯:“你这时候去见圣上,是为了临安王的事吧?”
正襟危坐的穆丞相正斟酌着要开口,听柳御史一语中的,呵呵笑了几声:“贺知,还是你懂我。”
柳贺知掀起狐狸眼看了他一眼:“临安王回京不到一年,朝中翻天覆地,人人自危,能闹出如此大阵仗,出自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穆淮远不置可否:“贺知认为,是圣上在背后推波助澜?”
柳贺知目光意味深长:“不敢,说实话,我也不明白圣上究竟想做什么。穆老,您觉得呢?”
马车颠簸,避开了喧闹的长街,从一侧冷僻小巷穿过。
穆淮远悠悠道:“如今临安王风头正盛,是所有朝臣笼络的目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在朝中根基不深,我看未必是好事。”
柳贺知颔首:“不错。现在面儿上讨好他的人,背地里未必与他站在一边,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穆淮远又问:“你面圣所为何事?”
柳贺知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中午接到一封密函,自称来自西南一处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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