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前日,两人落脚小镇,恰逢天降大雪,杂货铺子皆闭门谢客,谁料那天刚好是温琢生辰,谢琅泱遍寻青山,终是寻来一枝白似美玉的山茶,对他说,温晚山,晚山,我情难自禁。
晚山乃是山茶花的雅称,实在相得益彰。
对亲情疏淡的温琢来说,谢琅泱给的关心和情谊无异于久旱甘霖,令他视若珍宝。
于是温琢便以晚山为题,做了这篇赋赠与谢琅泱,这件事仅有江柳二人知晓。
现在是出什么事了?
看温琢不像是要分享的样子,柳绮迎知趣的没有多问,江蛮女关心则乱,刚想咋咋呼呼,柳绮迎赶紧扯着她领子,连拖带拽的给弄走了。
温府这夜还算安宁,六皇子的康安宫却乱成一锅粥。
沈瞋虽然提前晕了,但等顺元帝知晓,允许太医给他诊治,也差不多快到三个时辰了。
小厨房按方子煎风寒药,太医则撬开他的牙关,喂了一颗药锭吊着,只等药煎好了,给他灌进去,然后压实被子放汗。
一通折腾,直到天蒙蒙亮,沈瞋才清醒过来。
幸好他年轻体壮,还不至于被急症压垮。
谢琅泱一夜未出宫,始终守在沈瞋殿内,等沈瞋一醒,他立刻赶去塌前。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复杂忧虑的神色。
半晌,沈瞋挥退旁人,将谢琅泱留下。
“谢卿记得是不是?”沈瞋开门见山。
谢琅泱心道,果然沈瞋也随着回来了,现在知晓未来的已有三人,不知会不会有更多,但看昨日众阁臣的反应,不像是有记忆的。
见谢琅泱沉默,沈瞋也就懂了,他靠在床上咬牙切齿:“荒谬,真是荒谬!朕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居然撞上这种怪事,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琅泱连忙跪下:“殿下,昨夜是臣之错,臣没能劝阻皇上。”
“温琢呢,温琢为什么没求情,他是不是也记得?”沈瞋虽然病着,但头脑却很清醒,他昨夜也并非真晕,而是见势不好装晕,谁承想那些太监们胆小怕事,传个话都慢的要死,让他生生挨了三个时辰。
若为保护温琢,谢琅泱应该说温琢不知情,减少沈瞋的提防和敌意,只可惜他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君主说谎,所以谢琅泱挣扎良久,还是垂下头。
“......他的确知晓。”谢琅泱跪行两步,那根顶天立地的脊骨似乎在最近弯了又弯,“不过殿下,温琢生怨也在情理之中,只要您肯收回成命,许他一条生路,臣一定对他多加劝导,教他知晓大义,为殿下分忧。”
谢琅泱说完,深深拜了下去。
沈瞋看着谢琅泱虔诚叩拜的模样,却并没有被打动。
有时他觉得,谢琅泱虽痴情,却根本就不了解温琢。
经此一事,无论他如何做,哪怕剖心给温琢看,温琢都不会再信任辅佐他。
也就谢琅泱还能如此痴心妄想。
沈瞋如今的处境很尴尬,虽说他很清楚这一路如何斗倒各皇兄上位,但现在毕竟多了温琢这个变量。
温琢不捣乱还好,但万一呢?
他出身不好,本就没什么助力,当初接近龚妗妗,以为能获得龚知远的支持,谁料这老狐狸狡猾的很,知道易主而事的风险,根本不搭理他,甚至连女儿也不要了。
后来他从龚妗妗处得知,妹妹龚玉玟嫁了个男女兼好之人,当他发现与谢琅泱分桃的是温琢时,苦肉计便成型了。
莫非真是天谴,偏让他回到这个时间点?
“殿下,臣求您了!”谢琅泱一夜未睡,眼底已经遍布血丝,事实上,他足有一个多月没有好好安眠了。
他只觉自己被夹在两堵石墙之间,一面写着忠,一面写着义,两面墙都不断向他迫近,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大可以拼尽全力将一堵墙推开,可是使了劲儿,却发现鲜血顺着墙缝往下流,他慌忙松手,才知道无论向哪个方向推,他都注定手染鲜血,成为无情无义之人。
沈瞋突然古怪地看着谢琅泱:“你当真认为,要杀温琢的是我?”
谢琅泱愣住。
沈瞋不明所以地笑了,然后伸手将谢琅泱扶起,君臣像是在这混乱狼藉之夜交了心。
“好,我答应爱卿,若温师不与我作对,这次我允他解官归乡。”
对于沈瞋,谢琅泱的感情很复杂。
虽说他胁迫自己弹劾温琢,令自己亲手送爱人至地狱,但他又对自己很倚重信赖,甚至当着众朝臣的面说:“所望于卿,照彻山河。”
这句话对任何有理想有抱负的学子来说,都是万死难求的。
为了不负君恩,不负天下,谢琅泱挣扎万分,最终才忍痛舍了温琢。
既然沈瞋现在愿意承诺个圆满,谢琅泱相信君无戏言。
于是谢琅泱又要叩拜谢恩,沈瞋拦住他:“但谢卿,你千万不要告知温师孤也有上世记忆,否则在你没劝动他之前,孤处境会很艰难。”
他必须要制造信息差,令温琢放松警惕,错判失误,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谢琅泱并不想欺骗温琢。
当年清平山定情之时,他就承诺,与温琢之间只有真心,没有谎言。
可他也知道,此时情况特殊,沈瞋处境并不好,温琢又是那样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格。
君子当先天下后己私,他也只好愧对温琢了。
“......臣遵旨。”
稳住谢琅泱,沈瞋松了口气。
温琢注定得不到了,他现在需要谢琅泱帮他完成下一步。
——春台棋会。
大乾人尚棋,文人以棋会友,武夫对弈搏杀,上到皇室宗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不对棋通晓一二。
名门望族之中,更需有国手坐镇,方能彰显其底蕴深厚。
现今棋界,共有八脉正统传承,分庭抗礼,分别是时门,谢门,萧门,宋门,程门,杨门,朱门,赫连门。
这八脉各有精妙棋技,变化万千,天下棋士需择一门拜学,不断精进,才能在春台棋会上一较高低。
虽说八脉都很厉害,但每年可以获封国手的只有前三甲,赢了的自然扬眉吐气,输了的免不了被嘲讽一年。
若是接连几年都没有国手出自本门,那连带这一脉都要落寞。
近十余年,八脉子弟多有在朝为官的,与皇子之间的关系已经错综复杂。
虽说早晚要较量个高低,但高手之间差距甚微,只需在抽签时稍稍动点手脚,让劲敌互相消耗,自己则养精蓄锐,结果就会大不相同。
这就需要上位者暗中较量了。
所以顺元帝的话一出,温琢这位负责人瞬间就成了香饽饽。
沈瞋记得很清楚,光这一日,温府的大门就要被太子和贤王的人踏破了。
还不止这二位,三皇子沈颋也差人送了歌女和教坊新曲。
当然他也去了,不过是打着拜师谢恩的名义,听起来就很纯粹质朴。
温琢当时将太子贤王的人都请了出去,沈颋的礼物也没收,独独强忍疼痛,对他以礼相待。
沈瞋幽幽道:“父皇定了温琢主持春台棋会,今日怕是有不少皇子前去拜会了,上次温琢选了我,谢卿以为,这次会有什么变化吗?”
他更想问的是,这次温琢想要推谁上位。
太子贤王势力正盛,三皇子沈颋野心十足,或许都在温琢的考虑范围内。
“臣想,他暂时不会选择任何人,无论是太子,贤王,还是沈颋,沈徵。”
谢琅泱当然不能说清凉殿前温琢那句‘皇位我定’的狂语,否则沈瞋就要收回承诺了,他更愿意相信那只是温琢的一时气言。
“沈徵?”沈瞋失笑,他当然知道上世沈徵也去拜会了,他还让温琢帮忙羞辱来着,只不过方才懒得提,“温琢就算真想选他,我那痴傻的五哥也得扶得起来啊,关键还是那三位......”
“他若想选那三位,早就选了,其实除了殿下,他根本别无可选。”谢琅泱虚汗顺着鬓角淌下来,话倒是言辞恳切。
沈瞋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温琢临死前的那句恨言,仍旧心有余悸。
于是他握住了谢琅泱的手,用那张属于少年的苍白病容请求道:“春台棋会对我万分重要,还要劳烦谢卿帮我胜下这一局。”
下章预告~
文案回收!新攻登场,复仇美人大男主惊呆,什么变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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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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