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校园

雨滴从灯塔残破的穹顶漏下,在尚雾锁骨凹陷处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陈屿的婚戒沉在水底,银色的光圈随着他们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

“疼吗?”尚雾的手指轻触陈屿腹部的疤痕。手术缝合线早已拆除,但新长出的嫩肉在阴雨天会泛出诡异的粉红色,像海底某种发光生物。

陈屿把尚雾的手指按在伤疤上:“比当年你在我脖子上刻字轻多了。”他的虎牙依然尖利,笑起来时右眼下方那道旧伤疤会皱成月牙形——高二篮球赛被对方球员指甲划伤的,结痂时尚雾每天午休都偷偷给他涂红药水。

防水布下的碎石硌得后背生疼。尚雾侧过身,从背包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滤嘴已经被雨水浸软了。陈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丝在雨水中迅速晕开。

“别抽了。”他夺过烟盒扔进黑暗里,“你肺里那些结节...”

“比你肝上的肿瘤好看点?”尚雾故意用膝盖顶了顶陈屿的右腹,听见对方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像两只互相撕咬的流浪猫,用疼痛确认彼此的存在。

台风前风卷着海水咸腥的气味扑进来。陈屿解开湿透的衬衫纽扣,苍白的胸口上有一处褪色的纹身——覆盖在旧伤疤上的英文花体字“Eclipse”。尚雾记得毕业那年夏天,陈屿偷偷跑去纹身店,回来时锁骨下方还渗着血珠。

“日蚀。”当时陈屿这样解释,“就像你挡在我的太阳前面。”

此刻尚雾用舌尖描摹那些凸起的墨迹,尝到微苦的纹身颜料和陈屿皮肤上残留的消毒水味。陈屿的手插入他发间,指节卡在他颅骨凹陷处,仿佛要确认这具消瘦躯体里还住着当年那个在器材室扒他裤子的少年。

“你转学后...”陈屿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我去过你家七次。”

尚雾的牙齿陷进陈屿肩膀。他知道。每次都在街角杂货店的玻璃窗后看着陈屿按门铃,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在黄昏里越拉越长。母亲攥着他手腕的力度透过十年时光仍在作痛:“你想害死他吗?他爸爸是警察!”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刹那间的白光里,尚雾看见陈屿右颈上淡得几乎消失的“S”形疤痕。原来激光没能完全祛除它,就像时间也没能抹去他们掌纹里彼此留下的铁锈。

“我爸用警棍打我时...”陈屿突然说,“我喊的是你的名字。”

雨声骤然变大。

尚雾想起高三那年冬天,陈屿连续请假两周后回到学校,右臂打着石膏。

那天放学后他们在淋浴间相对而立,石膏边缘蹭到尚雾后背,留下雪白的痕迹。

热水器坏了,冷水从花洒喷涌而下,他们在寒冷中额头相抵,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防水布下的积水已经漫到耳际。

陈屿靠近时,尚雾摸到他脊椎骨节凸起的形状,像一串被潮水冲上岸的贝壳。

成年男性的轮廓确实比少年时代更加分明,却也透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陈屿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什么,婚戒却在无意间在尚雾锁骨上留下一道浅痕。

他们面对面侧卧在积水中,像两株根系纠缠的植物。

尚雾数着陈屿的睫毛,发现有几根已经变白。

雨滴打在陈屿的颧骨上,顺着那道月牙形的旧伤疤滑落,像极了当年淋浴间的水痕。

陈屿的右手始终护在尚雾后腰,那里有块陈年淤青,是十七岁那年从灯塔楼梯摔下来时留下的。

“疼就叫出来。”陈屿咬住他耳垂,“反正台风比我们声音大。”

远处海面传来货轮鸣笛,与十七岁那天一模一样的长短频率。尚雾在剧痛与快感的间隙想起废弃灯塔的螺旋楼梯,陈屿曾背着他数到三百零二级台阶,最后三级他们滚作一团,尚雾的校服扣子嵌进陈屿膝盖,留下个月牙形的疤。

雨势稍缓时,他们像搁浅的鱼般并排躺着。陈屿从湿透的西装内袋摸出跳跳糖,包装袋上的卡通鲸鱼已经被泡得模糊。糖粒倒在尚雾掌心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那年夏天他们在顶楼听见的,晒干的蟑螂卵鞘被踩爆的声音。

“医生说...”陈屿把糖粒倒进尚雾嘴里,“我还有三个月。”

跳跳糖在舌面上炸开的刺痛让尚雾眯起眼:“我比你少两周。”他故意说得像在比较高考分数,喉咙里却涌上铁锈味。咳出的血沫溅在陈屿胸口,在“Eclipse”的“p”字母上凝成暗红色露珠。

陈屿突然发狠般吻上来,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尚雾尝到他唾液里苦涩的药味——止痛片、靶向药、抗抑郁剂,这些维持生命的化学物质此刻在他们交缠的舌尖上跳舞。防水布下的积水被搅动,泛起铁锈色的涟漪。

“记得我们第一次...”陈屿喘息着松开他,“你在更衣室抖得像台风里的芭蕉叶。”

尚雾用膝盖顶他:“你他妈也好不到哪去。”那时陈屿的校裤褪到膝弯就卡住了,他们手忙脚乱撞倒一整排储物柜,隔壁羽毛球社的女生们以为闹老鼠。此刻陈屿的定制西裤同样狼狈地缠在脚踝,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皮革像某种深海生物的残骸。

风突然转向,暴雨斜着灌进来。尚雾抓起防水布想遮挡,却连人带布被陈屿裹进怀里。三十岁男人的胸膛不再像少年时代那样单薄,心跳声却同样震耳欲聋。尚雾数着那些杂乱无章的律动,想起生物课上老师说人类心脏一生跳动约二十五亿次。

“还剩多少下?”他问。

陈屿的嘴唇贴在他湿漉漉的发顶:“够陪你到台风结束。”

远处海堤传来警报声,巡逻车的红蓝顶灯刺破雨幕。尚雾摸到那块生锈的铁片,在残墙上划下第二道“S”。陈屿握住他的手腕添上“C”,铁锈渗进指甲缝里的刺痛让他想起圆规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十七岁的陈屿咬着他耳朵说:“这样我就是你的所有物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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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抵达的台风眼
连载中常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