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老师,对方是未成年学生,无论多么愤怒,她都不能失控。
瘦猴看到艾雪强忍怒气的样子,更加得意地起哄:
“强哥,你看她那样!等咱们出去,非得去学校好好'拜访拜访'她!”
“就是!到时候看她还装不装!”
押送的警察厉声呵斥:“闭嘴!老实点!”用力推搡了他们一把。
就在这时,原本有些喧闹的大厅竟忽然地安静了几分。
门口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众人下意识望去。
纪承楷率先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成熟了几分,让人瞧不出他的年纪。
他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眼扫过全场锁定了长椅上的艾雪,以及她对面的那群混混。
他的目光在艾雪衣服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下颌线微不可察地绷紧。
而真正让所有人,下意识屏息的,是他身后跟进来的那对中年男女。
纪父身着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姿笔挺,面容沉静,眼神深邃不怒自威,他只是平静地走进来,整个空间的气压都仿佛低了几分。
他甚至没看那群混混,目光直接与闻声快步走来的派出所负责人对上,微微颔首,声音沉稳:“王所,打扰了。”
纪母则是一身利落的米白色套装,颈间系着丝巾,步伐从容,瞧见这场面,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于老师,艾老师,辛苦你们了。孩子们都没事吧?”
她说话时,一个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助理立刻上前,低声与负责记录的民警沟通起来。
“纪先生,纪太太,您们怎么来了……”于老师连忙起身。
“孩子出了这么大事,我们当然要来。”
纪母轻轻拍了拍于老师的手臂,然后目光转向艾雪,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眼神一软,“艾老师,你受伤了?”
“我没事,是学生的血……”艾雪声音有些沙哑。
纪承楷没有参与父母的寒暄。
他径直走向被警察押着的强哥一伙,步伐沉稳,却在经过艾雪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目光与她惊愕的视线有片刻交汇。
他停在强哥面前。
强哥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和纪承楷身上冰冷的气势慑住,但嘴上仍硬:
“看……看什么看?小子,想替你相好的娘们出头啊?”
纪承楷没理会他的叫嚣,反而侧过头,目光越过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艾雪,声音清晰地传来:
“艾老师,”
他开口,成功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他父母的,都瞬间聚焦在他和艾雪之间这条无形的线上。
“老师们平时教我们,解决问题要靠理性和规则,暴力是最低级的方式。”
他顿了顿,在强哥露出“果然如此”的嘲讽表情时,纪承楷的目光重新钉回强哥脸上,语气陡转:
“但我觉得,对有些人来说,当面动手,才是对您最基本的尊重。”
话音未落,他动了!快如闪电!
左手猛地扣住强哥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向墙壁!“砰!”一声闷响!
右拳紧随其后,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狠厉地砸在了强哥刚刚吐出污言秽语的嘴上!
“呃啊——!”
强哥的惨叫声和牙齿碰撞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同时响起,鲜血瞬间从他口中涌出!
“住手!”警察立刻上前阻拦。
纪承楷顺从地松手后退,用指尖抹去手背上溅到的血点,眼神依旧冰冷地看着蜷缩下去的强哥。
瘦猴和胖墩吓得面无人色。
这番动静让刚做完笔录、从里面出来的其他同学也看到了。
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激动。
“楷哥!”
“纪承楷!”
“打得好!这帮人渣!”
林浩顶着乌青的眼眶,激动地挥了下拳头,还好他及时给纪承楷打电话求助,好兄弟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过来撑场子了。
张晓和其他几个女生也围了上来。
“楷哥,你没事吧?”一个男生担心地看着纪承楷的手。
纪承楷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同学们脸上的伤。
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走到哭得眼睛红肿的几个女生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递了过去。
他又看向林浩和其他几个挂彩的男生,点了点头:“大家没事就好。”
简单的举动,却让这群受了巨大惊吓和委屈的学生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复述着刚才的惊险。
纪父自始至终沉稳地站在一旁,与王所低声交谈,眼神偶尔扫过全场。
纪母则已走到一旁,拿着手机,语气平静的权威通话:
“……对,通知律师团立刻跟进,联系市教育局和区局主要领导,明确的处理意见和后续安全保障方案,绝不允许有任何后续骚扰报复教师和学生的情况发生……”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厅,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强哥一伙人心上。
他们虽然有靠山,但听到这种级别的领导,还是彻底瘫软下去,面如死灰。
处理完所有事宜,夜色已深。
离开派出所时,纪承楷最后一个上车。
在关车门的瞬间,他的动作似乎慢了一拍。
透过缓缓上升的车窗,他的目光最后一次快速掠过站在派出所门口、身影单薄的艾雪。
那眼神深邃难辨,随即被深色车窗彻底隔绝。
车内的纪承楷闭上眼,摊开一直紧握的,然后缓缓合拢。
艾雪握着那包带他指尖微凉触感的湿巾,看着远去的车尾灯。
晚风吹过,她感到寒意,也感到温暖。
湖城御府是滨江的高级住宅区之一。
如同其名,静卧在城市核心区域一片难得的天然湖泊旁。
高大的乔木与精心养护的绿化带将小区与城市的喧嚣彻底隔绝,只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才能瞥见湖面在月光下泛着的碎银般的光泽。
黑色雕花铁门无声滑开,轿车驶入私家车道。
纪父、纪母和纪承楷一同下了车。
夜风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冷气息拂面而来。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驱散了部分深夜的寒意。
纪父脱下大衣递给佣人,神色虽略显疲惫,但依旧沉稳。
他并未立刻去休息,而是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眉心。纪母也在一旁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后续要跟进好。”纪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确保那些滋事的学生得到应有的处理,绝不能再有后续骚扰。”
他的目光看向纪承楷:“你和同学们沟通多,多留意一下大家的情绪,有情况及时和于老师沟通。”
“我知道,爸。”纪承楷站在一旁,简短应答。
“真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那个于老师和艾老师,看着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刻倒是很勇敢,就是肯定吓坏了。”
纪母转向儿子:“楷楷,你们明天上学,代我和你爸爸向老师们表达一下慰问和感谢,谢谢她保护了同学们。”
“嗯。”纪承楷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脑海中再次闪过艾雪苍白的面容和毛衣上刺目的血迹,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啃噬着他。
“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纪父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今天你也辛苦了。”
“爸,妈,你们先休息。”纪承楷抬起头,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我……还有点事想静一静。”
纪父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别太晚。”
纪母柔声叮嘱:“嗯,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看着父母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客厅里只剩下纪承楷一人。
周围的寂静瞬间被放大,那种挥之不去的烦躁感更加清晰。
他无法安心待在这个过于安静的空间。
于是纪承楷转身,步伐比平时略显急促地上了楼,回到房间。
反手关上房门,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书桌上一盏暖黄的台灯。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紧绷的侧影。
他脱下身上浅灰色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T恤。
然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城市远方的灯火如同模糊的星海。
艾雪最后那个强撑镇定却难掩脆弱的样子,和毛衣上刺目的血迹,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
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尖锐的刺痛感。
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纪承楷转身走向床边,打算强迫自己休息。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枕边一本摊开倒扣着的书上。
那是他睡前偶尔会翻看的书页边缘已经有些卷曲毛糙,显然被翻阅过多次。
他俯身,将书拿了起来。
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封面——迈克尔·翁达杰的《英国病人》。
书自然翻到了他反复阅读的那一页,页面因为经常停留而显得有些松弛。
他的指尖拂过那些早已熟悉的铅字,目光落在其中一段被他用极淡的铅笔几乎难以察觉地轻轻划过痕迹的文字上:
"The deepest intimacy of our lives was built out of silence."
(“我们之间最亲密无间的时刻,是由沉默构成的。”)
这段话旁空白的页边处,有一处极其轻微、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指甲划痕。
纪承楷的指尖轻轻摩挲挲着那段话,以及那道细微的划痕。
窗外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房间里只有台灯发出的微弱嗡鸣和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他闭上眼,那些无声的场景却无比清晰地浮现:
空无一人的校医室里她安静的睡颜,资料室书架间凝固的空气,天台门口她愕然又慌乱的眼神……
所有那些言语失效、唯有情绪无声涌动的瞬间,构成了他内心深处无法言说、却又无比真实的亲密图景。
地图上标记的城市固然壮阔,但让他心神不宁、甚至感到刺痛和焦灼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遥远的地方。
而是这个近在咫尺,在无数沉默瞬间里让他感到无比靠近,却又因身份界限而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人。
和她之间那些未竟的话语,交织的眼神。
以及……他无法宣之于口、甚至不敢细想的,想要靠近却又不得不克制的心情,都沉没在这巨大的、唯有他自己能听见回响的沉默里。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轻轻合上,放回枕边。
那道划痕,如同一个无声的印记,藏匿着他所有无法言说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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