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那晚的陪伴与解围。
轮到第六个时,她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这是给纪承楷的。
选皮料时,指尖在几块颜色中徘徊,最后选了一块颜色稍深、质感更温润的。
挑选铜扣时选了一枚造型古典、线条优雅的椭圆形扣。
下刀时刻字更是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在极其不起眼的侧面,用最小的冲子,轻轻敲了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圆点印记。
像一个小小的句号,又像一颗遥远的星。
林爽爽在一旁龇牙咧嘴地跟一根粗蜡线较劲,完成了自己那一个“抽象派”钥匙扣后,就凑过来看艾雪。
当第六个钥匙扣的最后一针拉紧,打上结,艾雪用牛角油将它们一一细细涂抹后,六个虽然略显稚嫩但完全由她亲手完成的皮质钥匙扣,终于整齐地排开在工作台上。
它们不够完美,但每一个都倾注了她的时间和心意,带着手工特有的温度和细微的差异。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哇塞!艾老师你这手艺可以啊!批量生产还个个像模像样!”
林爽爽早就完成了自己那一个“抽象派”作品,凑过来啧啧称奇,眼睛瞪得溜圆。
“一、二、三……六个!快老实交代,都是给谁的?是不是有……‘特殊的人’?”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艾雪,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快告诉我八卦”的兴奋。
艾雪,被她问得有些窘迫,忙拿起刻着“爽”字的那个钥匙扣,塞到她手里。
“喏,这个最丑的,给你!堵上你的嘴!”
林爽爽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接过,翻来覆去地看,手指摩挲着那个歪歪扭扭却充满诚意的“爽”字,脸上笑开了花。
“哇!给我的?真的啊!艾雪你太好了!虽然字是丑了点,但我太喜欢了!这可是独一无二的!”
她立刻把钥匙扣挂在了自己的背包拉链上,得意地晃了晃。
“看到没?这是我姐妹儿亲手给我做的!以后谁问我我就炫耀!”
看着林爽爽毫不掩饰的开心,艾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将刻着“安”和“康”的两个钥匙扣仔细收进包里,准备周末回家带给父母。
另外两个分别放进了简单的小纸袋,或许永远不会送出去,但制作它的过程,本身就像一种情绪的整理和安放。
傍晚时分,两人离开弥漫着皮革和木屑香气的工作室,漫步在艺术园区由红砖铺就的小路上。
夕阳给旧厂房的墙壁涂上了一层暖金色,爬墙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哎呀,做得我脖子都僵了,手指头也快不是自己的了!”
林爽爽夸张地活动着肩膀,但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时不时低头拨弄一下挂在背包上那个崭新的、刻着“爽”字的皮质钥匙扣。
“不过真有意思!下次咱们再来做个皮包怎么样?”
艾雪笑着揉了揉也有些发酸的手腕:
“好啊,不过下次可能得挑个时间更充裕的日子。”
“对了!”林爽爽一拍脑袋。
“我知道这附近拐角就有一家很不错的咖啡馆,听说老板挺帅,咖啡也好喝!走,犒劳一下咱们辛勤劳动的双手去!”
她不由分说地挽起艾雪的胳膊,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往深处走。
没走多远,果然在一排梧桐树的掩映下,看到了一家挂着复古铜牌、绿植环绕的咖啡馆。
是那家艾雪常来的咖啡馆,旧巷人家。
推开沉重的木门,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低回。
店内灯光温暖,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或看书办公。
吧台后陆老板正专注地擦拭着咖啡杯。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拿铁和一份招牌芝士蛋糕。
正当她们等着咖啡,小声讨论着刚才做手工的趣事时,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位银发修剪利落、染着时髦灰紫色女士走了进来,颈间系着丝巾,一枚抽象艺术的银色胸针别在领口,姿态从容优雅。
她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支从不点燃的雕花黑檀木烟斗。
是苏女士。
“哟!这不是我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雪老师吗?”
苏女士的声音依旧带着她那特有的戏谑的调子: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能在这儿逮到你没在批作业。”
“苏女士!您好!真巧。”
艾雪连忙起身,看到她手上的输液贴:“您最近……”。
对方优雅地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问候,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只是坐下时几不可闻地轻吁了一口气。
她脸上露出一个“这都不是事儿”的洒脱笑容:
“人老了,就得时不时跟身体里的老零件们开个会,重新谈判一下工作协议。前几天心脏闹了点小罢工,住院休整了几天,我得稍微悠着点。”
她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随即道:“这位眼神亮晶晶的小姑娘是?还有这别致的小玩意儿,一看就不是流水线上的,有故事吧?”
艾雪赶紧介绍:“这是我同事兼好朋友,林爽爽。爽爽,这位是苏女士,是我非常尊敬又……有点‘怕’的长辈。”
她笑着用了“怕”这个词,带着亲昵。
林爽爽立刻被苏女士的气场和幽默感吸引,兴奋地打招呼。
苏女士笑眯眯地对林爽爽点点头:
“林老师,你好呀。这手工,看着就有股子……嗯……生猛的真诚劲儿,我喜欢。”
“对啊对啊!苏女士您眼力真好!我们刚在那边的工作室自己做的!艾雪做了六个呢!厉害吧?”
林爽爽献宝似的展示着自己的钥匙扣。
“六个?”苏女士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她意味深长地看向艾雪,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
“啧啧啧,小雪啊小雪,没看出来嘛!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原来心思这么活络?”
“苏女士!您别瞎猜……就是做着玩,送给家里人和平常朋友的……”。
“平常朋友需要做六个?”
苏女士显然不信,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让我猜猜……嗯,父母肯定有份,这位林老师也拿到了一份……剩下的嘛……”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目光扫过艾雪放在旁边椅子上那个明显是准备送人的小纸袋,以及她下意识护住的背包。
林爽爽也在一旁捂嘴偷笑,用口型对艾雪说“看吧我就说有情况”。
艾雪被两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求助似的看向吧台方向,希望陆老板能突然需要帮忙。
就在这时,陆老板端着她们点的咖啡和蛋糕过来了。
他动作娴熟地将饮品轻放在每人面前,声音沉稳温和:“三位请慢用。”
他的目光与艾雪有一瞬间的交汇,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仿佛在说“又被苏女士逮到了?”
苏女士看到陆老板,笑着用烟斗虚点他一下:
“陆老板,你来评评理。我们小雪老师偷偷做了六个定情信物……啊不是,爱心钥匙扣,却不肯老实交代都是送给谁的,这合适吗?”
陆老板面不改色,淡淡回应:“苏女士,刑讯逼供是犯法的。”
“不过,艾老师的手艺确实进步了。”说
完,对艾雪微微颔首,便转身回了吧台。
苏女士被陆老板这不咸不淡的回答逗笑了:“嘿!陆老板你现在都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包间的钥匙扣,苏女士还是仔细看了看,眼神里流露出真实的赞赏:“真好,心意最珍贵。尤其是我们这年纪,收到这样的礼物,比什么都暖心。”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艾雪和林爽爽的手背,语气变得有些感慨。
“你们呀,得趁着年轻,有想做的事,有想关心的人,就大胆地去表达,别像我们,到了我这把年纪,好多事就……力不从心喽。”
接下来的聊天,苏女士依然妙语连珠,但会不时停下来歇口气,喝口咖啡奶。
她更多是引导艾雪和林爽爽说话,听着年轻人鲜活的故事,脸上带着慈祥而满足的笑容,偶尔插几句充满智慧的点评,却不再像过去那样主导全场。
这的不仅是一位风趣的长辈,更是一个正在与岁月和健康温和抗争的、真实的老人。
直到苏女士脸上露出明显的倦容,她才主动提出:
“苏女士,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我们送您回去吧?”
苏女士这次没有拒绝,由着艾雪和林爽爽一左一右轻轻搀扶着她起身。
走到门口,她回头对艾雪笑了笑:“小雪,今天看到你真高兴。记住我的话,珍惜当下。”
她又看了看艾雪手里的小纸袋和那个护得紧紧的背包,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别苏女士后,艾雪和林爽爽回到座位,一时都有些沉默。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为咖啡馆镀上一层柔光。
“苏女士她……”林爽爽轻声说。
“嗯,”艾雪点点头,心里有些沉重,又有些被点悟的清明。
“她只是提醒我们,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
她低头,摩挲着那个准备送出的钥匙扣。
苏女士的抱恙,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生命的有限和情感的珍贵。
那些纠结和犹豫,在“力不从心”的可能面前,似乎显得不再那么难以逾越了。
苏女士:艾雪同志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当年也只是左右为男,没想到她直接是六边形战士,一次性六个,佩服佩服。[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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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未抵达的雨季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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