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纪家那扇沉重的铁门，晚风吹来，带着夏夜的微凉，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和空洞。
他不要当她的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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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在一种虚浮的平静中缓慢流淌。
艾雪用各种方式填满时间，整理书房。
读那些买了许久却一直没机会翻开的大部头，甚至报名了一个短期绘画班。
八月中旬的一天下午，艾雪正在画室对着静物苹果较劲。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爽爽。
“小雪！重大消息！”
林爽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但今天似乎格外兴奋。
“你猜我刚刚在机场看到谁了？！”
艾雪的心莫名一跳，画笔顿在调色盘上，溅起一小撮玫红色的颜料。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看到谁了？这么激动。”
“纪承楷！还有他爸妈！”
林爽爽语速飞快，“就在国际出发大厅！我送我妈去旅游团集合，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穿着黑色T恤，戴着墨镜，帅是帅，但感觉整个人气场特别冷，生人勿近的样子。他爸妈在旁边，表情也挺严肃的。”
机场？国际出发？
艾雪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了一下。
“他们……是要出国？”
“看样子是！我偷偷瞄了一眼他们放在旁边的登机箱，上面贴着托运标签，目的地是……伦敦！对！伦敦希思罗机场！我的天，纪承楷这是要出国留学了吗？”
“这么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林爽爽的声音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怪不得休学了！原来是早有安排啊！这是要去读预科还是直接申请大学了？”
伦敦……出国留学……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该去的地方”？
这就是切断过去的“最好选择”？
“小雪？你在听吗？你说他这突然出国，会不会跟之前那些传言有关啊？不过走了也好，那些风言风语总算能消停了……”
林爽爽还在电话那头分析着。
艾雪却已经听不太清她后面的话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仿佛出现了机场熙攘的人群，那个穿着黑色T恤、戴着墨镜、身影挺拔却散发着疏离气息的少年。
正一步步走向安检口。
走向一个与她、与滨江中学再无交集的未来。
“小雪？你怎么不说话？喂？”
“啊……我在听。”
“可能……是家里早就安排好的吧。出去……也好。”
“也是，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了。”
林爽爽似语气放缓了些，“哎，我就是正好碰到跟你说一声。你还在画室吧？晚上一起吃饭？我发现一家超棒的泰国菜！”
“好……晚上见。”
放下手机，画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未完成的画布上，那个苹果的红色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伦敦。
万里之遥。
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时区，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
这就是他选择的结局。
她应该感到轻松的，不是吗？
最大的“麻烦”消失了，流言会平息，生活可以回归正轨。
可是，为什么心口会这么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颜料的气味变得令人烦躁。
她猛地站起身，收拾好画具，几乎是逃离了画室。
夏日的街道热浪滚滚，行人步履匆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滨江中学的门口。
暑假的校园空无一人，高大的校门紧闭着，只有门卫室的保安在打着瞌睡。
她隔着铁艺栏杆，望着里面熟悉的教学楼、空旷的操场、静默的旗杆。
这里曾充斥着他的身影，走廊里的偶遇，课堂上的对视，后台那个混乱的吻……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
而如今，他走了。
飞往了那个叫做伦敦的、雾都的城市。
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搜索了“滨江到伦敦的航班”。
最近的一班直飞航班，就在一个半小时后起飞。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
一个疯狂的、不理智的念头如同野草般从心底疯长出来——去机场。
再见他最后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他真的离开了，为这段荒唐的关系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几乎压倒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师傅，去机场。国际出发厅。麻烦快一点！”
出租车驶上机场高速，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
艾雪紧紧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做什么，能做什么。
挽留？
告别？
还是仅仅为了满足自己一个徒劳的执念？
到达机场，她冲进喧闹的国际出发大厅，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
她急切地寻找着飞往伦敦的航班信息——CA937，正在值机。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值机区域的人群。
终于，在一个人相对较少的角落，她看到了他们。
纪明远和苏清站在一起，正在低声交谈，纪明远的神情依旧严肃，苏清的脸上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疲惫。
而在他们旁边几步远的地方，纪承楷背对着她，正在低头看着手机。
他果然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寂。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艾雪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气场。
艾雪的脚步顿住了，像被钉在了原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看着他，那个曾在她课堂上桀骜不驯、在后台强势吻她、又在她面前亲手打碎一切的少年，此刻即将远行。
她应该上前吗？
说什么？
“一路顺风”？还是质问“为什么”？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纪承楷似乎若有所觉，缓缓地转过了身。
隔着头顶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的目光，穿透了十几米的距离，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纪承楷戴着墨镜，艾雪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没有惊讶，没有波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或者，一块路边的标牌。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点头，没有挥手，甚至连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然后，在艾雪几乎要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的瞬间，他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转回了身，重新背对着她。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艾雪心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勇气。
他看到了她。但他选择无视。
纪承楷和父母开始朝着安检口走去。他没有再回头。
艾雪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角处，如同水滴汇入大海，再无痕迹。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
直到腿脚发麻，直到机场广播再次响起，提醒着飞往伦敦的航班即将关闭登机口。
她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恰好看到一架巨大的银白色飞机呼啸着腾空而起，划破云层，向着远方的天际线飞去。
那里面，坐着他。
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不留痕迹。
再见，纪承楷。
她在心里轻声说。
再见，我疯狂又错误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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