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难姐难妹并不夸张,互相督促的结果就是屋里充斥着冲剂和膏药的味道。不幸中的万幸是邢风定不对膏药过敏。
看着她终于折腾完被窝:一定要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不露出来。我担心会不会半夜喘不上气。对此她持否定态度:“没关系,睡着了自然会把被子全弄散抱成一团。”
行吧。我关了客厅大灯:“晚安。”
“今晚你能睡着吗?”
没想到她还惦记着,有点感动:“当然,我都吃药了。”
“晚安。”
我在黑暗里点点头。
睡得早醒得也早,睁开眼时天色蒙蒙亮,模糊的光从窗帘透进来,事物影影绰绰。
今天有些凉。感觉颈椎又犯病,连带头痛似乎也要趁势而起。不能再躺,我毅然起身,慢慢挪到客厅,准备冲袋药扼制折磨的苗头。烧水声咕噜咕噜,突然有点担心会不会吵醒邢风定,转身走过去,看她睡得很熟,大概。
可以证明其言不假,昨晚老老实实的入睡姿势彻底不见踪影,被子被死死抱在怀里,一条腿搭在上面。还好,受伤的脚没被压在底下。
我犹豫片刻,屋里空气实在不算温暖,别再冻感冒了。碰碰她的手,有点凉。
“主编,被子盖上……”我小声唤着她。
对方睡眠质量显然比我好多了,固执的黑色发丝完全炸起,遮住她的脸颊,除了微弱的身体起伏我几乎要怀疑此人已经睡死过去。
之前担心的烧水声吵醒她简直无稽之谈。
心理建设许久,还是决定上手。不得不说,她抱得真的很紧,甚至有那么一瞬怀疑她已经醒了。
还好,在刚把她手臂挪下来时,邢风定终于获得了暂时的清醒,自己蛄蛹着把被子盖好了。我松了口气,转头把药泡好。
喝着药逛进厨房,下意识拿起挂面,转念一想:让主编连吃三天面条略微有点丧心病狂。正好趁着扔垃圾,下去买点早餐好了。
穿好衣服,围上围巾,拿起钥匙,床上的人却突然惊醒:“柏蔚然……”
吓了一跳,转过头摘下耳机,看她艰难地爬起来,姿势有点奇形怪状:“你要出去?”
“倒垃圾,顺便去早市买点早餐。你再睡会。”
“远吗?”
“不远,很快回来。”我按下空调遥控器。
快到七点,肃静清凉,偶有几个学生穿梭在小道。
天真是越来越短。
紧了紧棉衣,揣着兜经过摊子扫视过去:刚拉来的一车鱼虾,现榨香油,铺成一片的南瓜白菜……原材料经常很诱人,只可惜我并不知道怎么做能把它们不浪费地组装成完全体。
过了狭窄的地摊,就到了喧闹拥挤的早市区。
最喜欢街道里一位大姨的蛋堡,热乎乎做出来,口感软韧,鲜香入味,汁水充盈,凉了也不难吃。于是排着队买了两个蛋堡,一根煮玉米,两杯豆浆。
回去路上,学校门口卖土豆丝卷饼的小车很火爆,顺便等着买一份。
好在今天是晴天,呼出白气的同时能看见天光渐亮,微弱的暖意自围巾包裹脖颈传递到阳光照晒发丝。
学生们簇拥在推车旁,校服里面穿得鼓鼓囊囊,大多低着头减少脸颊被风吹刮的面积,偶有两三个活跃的凑在一块聊天。圆滚滚的麻雀在人行道上蹦跳,反复低下头啄食,不太怕人,或者说扑腾离地太费力气。
拿到我的那份,忙乱地整理手上的袋子,确保系紧拎好。
天已经彻底亮了。回到家时,窗帘都拉开,小屋里透亮澄澈。
“闻起来好香。”邢风定接过袋子,她那双很适合笑的眼睛正在镜片后闪烁,“辛苦你了。”
很自然地,她也拿过一张报纸垫着,把袋子放在上面。
像是一起吃了很多早餐一样,我俩并肩坐着。她照旧把头发扎起来,专注地进食,偶尔还晃一晃。
她的肩膀很硬,但睡衣毛茸茸的,碰到我时收起力度,只感到柔软的一触。
我垂下眼眸,精神紧绷,不能够像平常那样东张西望。
“蔚然。”
快速抬起头,看见她正抿着唇微笑。
“怎么了?”
“你不热么?”她放下筷子,用纸巾细细擦着手。
“还好,呃,有一点。”确实热,热得我有点迷糊。
她靠近我,伸手覆上我的后颈,一瞬间大脑空白无法动弹。
“围巾忘解了。”邢风定的动作很轻柔,帮我绕了一圈解开。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脸颊烧得难受,埋头把围巾摘下来。
以为她会笑着调侃,可热度高涨的耳朵却只是听见一声微弱叹息。
关于招待客人,唯一的经验要追溯到小学,那时候的我还算得上开朗大方,甚至曾张罗了几个小朋友来家里做客。小孩的快乐很简单,随便一袋卡片都能玩很久,然而再长大一点的客人,除了部分亲戚我也真的算一无所知。
小屋里没有电视,能联网的除了手机就只剩那台电脑。我不知道邢风定业余生活怎么样,但她肯定不会像我这样宅在家里呆到发霉。想到这里,只能空叹一声,拿起书本资料装死。
邢风定站在窗台前,弯着腰仔细观察那些被我养得解放自我的植物。她的手机放在桌上,铃声响,拿起递给她。
“哦,我姐。”她接过电话。
不想偷听别人家事,我挪回桌前,看着那些复杂的词汇术语头疼。
“好认真。”走路怎么没有声响。
“你慢慢做。”她拉开凳子坐下,端着手机点来点去。
“对了,我订好票了,明天走。”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开口。
“啊,好。”我点点头,心里却隐约的难过。这要是被刘桉知道了还是要说我:竟然会舍不得邢风定走。
客观的资历,级别,年龄摆在那里,就当是妄想吧,我真的觉得邢风定和别人不一样。她有一颗灿烂光明的心,能将力所能及的腐朽不平灼烧干净。
垂眸看着铅印的字,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脑子里却进不去一点知识。
“回C市吗?”
“先不回去,老关知道了,肯定抓我回社里。”她的酒窝因为浅淡笑意泛起涟漪,“我去做思想工作。”
“思想工作?”
“嗯。我妈年纪大了,身上有些毛病总不肯吃药,我姐在药店工作的,说话也不好使。非要我俩都在,齐心协力才行。”她的笑意更深了,连眼尾也翘起。
“那你的脚没事吧……”
“没事,不过是爬个山坡坐个三轮,再趟一片芦苇地小泥潭。”
“什么?!”
她呵呵笑起来,捋了捋耷拉着挡眼的碎发。
“开玩笑的。我家以前在农村,现在进城了,在A市,大道方便得很。”她推了推眼镜,手指轻叩桌面,“爸去世后,我姐怕妈寂寞,就把她接去A市照顾了,离我不远,俩人也作个伴。”
“那还好,坐火车和P市差不多远。”
“是啊,我从小也没出过什么远门,在省里晃荡了小半辈子。”她眼神闪烁,像是回忆,又像是感慨,“所以像蔚然这样,一个人离家千里,去一个完全没接触过的地方生活,真的很厉害。”
“有什么厉害。我那时候太年轻,以为能在外面立足,最后没闯荡出什么,倒是落了一身病,回来做着完全和专业无关的工作。”甚至不敢告诉曾经亲近过的同学朋友如今的去处。
邢风定看着我,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含着说不清的感情。我自觉萎靡又言深,紧急刹车。
“抱歉,主编,我不该说这些。”
“我只是觉得,我很幸运。”她摘下眼镜,从包里翻出叠在眼镜盒里的眼镜布,“我有支持我的家庭,有理解我的前辈,还有很多愚钝,使我无法感受世上明里暗里的嘲讽和针对。”
她擦好眼镜,却没有立刻戴上,而是放到一边。
“今天和你说姐姐的事,其实也是出自我想了解你的私心。”她轻轻覆上我的手。
“蔚然,我应该和你说过,我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你太细腻,敏感,总对自己疏忽,又对别人的想法太在意。”
“我见你如雾里看花,知你似水中望月。我自知性格过直易折,有人责备,有人纵容,我从没在意过,因为我认为直率是我的做事风格,没什么可指摘的。而遇见你以后,我渐渐不由自主地想要改变。虽然很不现实,还很有自我感动的嫌疑,但我由内而外地发现自己盼望着融入你的世界,听见你的声音。”
“是我的表现太让你担心了吗?”
“不是。”她握紧我的手,很快地接上。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心跳轰隆声和耳鸣声让我无法思考,只能尽量放松,避免她觉察出我过快的脉搏。
“不只是。”她慢慢松开,我蜷握的手心早就沁了层薄汗,转了转手腕。
看着她戴好眼镜,心情慢慢平静。
“那是因为什么?”
邢风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我望见阳光随着飘起的窗帘阵阵泼洒进狭小的空间,隐约稀落的鸟鸣一串串积累着秋天里少有的生灵声音,风吹起浮尘短暂别离被遗忘的角落,窗外的灿烂映出随波逐流的痕迹。
她说:“是我想陪你。”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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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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