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戏剧，有人是喜剧，有人是悲剧，那我的人生就是一场闹剧。
在踏进教室门找到座位坐下后抬头那一瞥时，我真的相信了命运。
讲台上忙着指挥学生登记的老师并没注意到我，是好事。但老天安排好的抽象情节，怎么可能不上演呢？于是笑容满面的女人拿起成绩单宣读。
“秋亦灿同学，分班考还是全班第一名哈。”
我惊讶了一瞬，想过她学习很好，没想过这么好。
而林老师的目光开始在一排排检视，到窗边快被窗帘挡得严实的我时，高度近视的眼睛在镜片后眯起来，露出很经典的困惑表情。
像被临时拉来的群众演员突然被推到聚光灯下，帮人办事的DNA猛然觉醒，我反应极快地举起手装作坦荡：
“谢谢林老师。”
半个班家长的目光聚过来，我汗流浃背，交叉十指做出稳重沉着做派。而同桌的家长啪地撂下手机，惊喜地扒拉开耳侧毛茸茸的卷发，凑近我语气荡漾：
“我们薇薇总提起亦灿，你家亦灿也太好样的了！”
感觉眼角快抽搐了，尴尬一笑，无言以对。
开了一个小时，结束时三个家长围住我，说什么都要加微信交流经验。感觉脑子快烧坏掉了，拿出手机乖乖就范。
去讲台前取分班成绩单，林老师笑着用擦黑板的抹布擦干净手上并不存在的粉笔灰，然后顺手拍了拍我肩膀。说实话，有点嫌弃。
“蔚然啊，好久不见啦，我看你那么严肃，还以为你不记得老师了呢。”
我大惊，连忙摆手：
“哪有，老师能记得我已经是荣幸了。”
她拿起笔，反复开合着笔盖，制造噪音：
“亦灿这孩子很有天分，尤其是物理，和你当年一样。”
我又一惊：
“可不能比，我就没进过咱班前十。”
她笑起来，像是早就知道我会这样反应，故意逗我。
要知道我当年和她一点也不熟。
果然过去的才让人值得怀念，毕业的学生看起来也比家长亲。
我扯起嘴角尴尬一笑，捏起成绩单。
“秋亦灿这孩子认学，说话也很讲分寸，好好培养，我看能成大器。”
我点点头。
“你以后这后勤工作一定做好，别拖了孩子后腿。”
我又点头……等等。
抬起头看她推推眼镜，得意极了。
服了。
老林，我们当年都这样叫她。本名林钰瑾，很珍贵的名字。但自从走上了当高中班主任这条不归路，就滚进了大风吹来的沙砾尘土和喧嚣纷扰中，裹了一身世俗。算算我毕业也几年了，现在她大约四十出头。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胖了点，细纹多了些。
她没追问我和秋亦灿的关系，交代我几句，就匆匆接待其她家长了。
我小心折好成绩单，又展开来，看了看醒目的第一行。
校排十七，各科均匀，堪称完美。
又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仰望天选骄子的日子啊。
没再遐想，收好单子，给秋亦灿发微信。
“开完会了，成绩单和注意事项在我这，你在家吗？”
……
等了五分钟，我从楼梯口慢吞吞下来，倒是有些怀念这番光景。
“我在学校南门口等你。”
我收起手机，突然有点恍惚：
哪个是南门来着？
今天天气回暖，走到时有点热。
远远望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人家先发现了。
她没穿校服，简单的米色条纹毛衣，戴着顶贝雷帽，前面带帽檐那种，我不知道叫什么。
秋亦灿笑着，拎起两杯果茶到我面前。
“然姐，你要草莓的还是鲜橙的？”
我有点发晕，但直觉告诉我不要拒绝。
“草莓的吧。”
她笑了笑，从手指上解下，递给我。
我接过来，想起正事。
“亦灿，你拿了全班第一哦。”
“真的？”
“真的。”
她把果茶扎开，点了点头。抬起头又碰碰我。
“你尝尝，很好喝。”
好像一点也不激动呢。
默默咽下溢美之词，戳开喝起来。
她带着我走到台阶旁的阴凉处坐下，并膝放上成绩单展开，从兜里拿了根荧光笔，在第一行画上一道。
她垂眸摸了摸那道绿色的痕迹，随后又望向我。
“今天麻烦你了，估计应对很辛苦吧。”
没想到在小孩眼里形象这么脆弱，连忙找补：
“没有没有，当第一的家长还是很骄傲的。”
她只是看着我笑，随后伸手拍拍我下意识挺直的腰。
“还是紧张。”
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喝吗？”
“挺好喝的……”感恩她转移话题。
她突然想起什么，自己笑起来。
看她解锁手机，从图库找出张照片，放大又放大。
是家长会还没开始时候，角度刁钻，模糊的我拄着下巴侧头看着窗外。
不由汗颜，就走神那一会都能被拍上。
“林老师拍的？”
“不是。”她语气轻快，“我在门口拍的。”
“你刚刚在学校里啊？”
“嗯呢。”她笑着挑眉。“排练来着。”
“排练？排练什么？”
“乐器表演。”
敬佩之心立刻更上一层楼：“你会什么乐器啊？”
她笑了笑：“你猜。”
“吉它？”
“不是。”
“贝斯？”
“不是。”
“架子鼓？”
她搅了搅果茶，笑着摇头。
嘶了一声，准备再猜一个，她却止住我：
“是唢呐。”
我愣住。
“唢呐？”
“是的，酷吧。”
“……酷。确实酷。”敬佩已经升级成敬畏了。
手机突然一阵响，拿起一看，是新分的班级家长群在刷屏老师好。
瞥了眼群主，怎么还是老林，顿觉缘妙不可言。老林也是混出头，当上A班班主任了。
她探头看我屏幕，随后戳我：
“你怎么不回老师好？”
……
机械地打下三个字，突然想起来：
我也不是你家长啊？
可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又开始忌惮，怕伤她的心。
发到群里之后，尽力婉转：
“你也没说要售后啊。”
她笑起来，那双眼睛闪亮又狡黠。
“作为报酬，我可以做你的妹妹。”
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想不清。
“不会很麻烦你的，以后家长会不多，我自己开。”她又补充，“请假我和老师对接。”
“那我干什么？”
她点点弹出的消息栏。
“负责在家长群回‘收到’。”
噎住。
“那我的任务还挺烦人的。”
她笑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伸手把我喝完的那杯拿过来，走过去一起扔进垃圾桶，回头挥挥手。
“先走了，好好吃饭哦。”
点点头，看她走远，手机消息弹出。
“往右边看，是你的熟人吧，盯了你好久。”
直冒冷汗，转过头。
邢风定站在校门口柏树下，拿着手机打电话。
字是听不见一个，但眼神很明显。
她在看着我。
再见已是家长会，江湖一笑泯恩仇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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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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